“什么打算？”谢晏枫冷声反问：“放弃杬杬的打算吗？”

叶湛锋沉下面色：“谢师弟！”

“不能同存、天道厌弃又如何？”谢晏枫眸光冰冷：“我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杬杬挣扎于生老病死，最后死在我眼前？”

“那你又能怎么办？琼金仙魄无法剔除，你难道要为杬杬换骨？”叶湛锋喝道：“你清醒一点，杬杬母亲最后的结局你难道没猜到？那场大战中你将她的天魔玉骨斩断剥出，天魔玉骨如此霸道，哪怕只是半截，她挣扎了十年，最后还不是魂归天地？不然她怎会将杬杬送去谢府？！”

“换骨一事说来轻巧，可你又如何能保证杬杬平安无事？！”

谢晏枫闻言唇角勾起，却不含丝毫笑意：“用仙骨如何？”

叶湛锋“嘭”地拍在桌子上，万年红木瞬间碎裂：“谢晏枫，你疯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渡劫期……呵，杬杬就是你的这一劫吧。”叶湛锋道：“你心疼杬杬，难道我们就不心疼杬杬吗？”

“你们又如何能与我比？”谢晏枫眸底似有冷焰跃动：“杬杬刚到我身边时，只有脸上还有点肉，身上瘦骨嶙峋，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像只没人要的流浪猫。”

“是我一点点将他养胖，一点点让他相信我不会抛弃他。”

“我看着他成长，看着他逐渐变得活泼……你们对杬杬的感情，如何能比得过我？”

叶湛锋哑然。

第20章

望着无言以对的叶湛锋, 谢晏枫眸中神色却逐渐平静下来。

在一场口角之争中占到上风又如何呢？残酷的现实面前，争辩出个一二又有什么用？都只是虚妄罢了。

谢晏枫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迁怒。

叶湛锋所言皆是事实, 一字一句并无差错，是他自己心中有怒有怨，不得清净。

迁怒……

那一日小孩子灿烂天真的笑容和稚气的话语浮现在脑海中, 谢晏枫浓密羽睫轻敛，恍惚间十年前曾感受过的撕心之痛再次自胸腔席卷而来。

他面色微白。

叶湛锋并未注意到谢晏枫的异样, 他坐在一旁, 眸色沉沉，再不复先前轻挑恶劣的模样。

良久, 叶湛锋轻叹一声：“数月前，霓岚云林于东元洲西南部现世，五日后又再次隐去。”

“霓岚云林神秘莫测, 据传有旋乾转坤之能。”叶湛锋看着自己这位最为出色的师弟, 语气沉静稳重：“谢师弟，你带着杬杬去吧, 也许这便是转机。”

谢晏枫眸光微动：“多谢师兄指点。”

“不必。”叶湛锋的庄重沉稳似乎永远都是一闪而逝，他唇边再次扬起面具似的戏谑笑容：“我就你这一个师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剖仙骨吧？”

“啧,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被叶湛锋隐晦地嘲讽一番的白衣剑尊神色如常, 眸底歉意真切：“叶师兄，方才是我言语不妥。”

叶湛锋摆摆手，起身慢悠悠朝殿外走去：“你担忧是正常的。”

殿门缓缓打开，锦衣华服的道尊目光悠远：“当年微泽丧徒, 我被困秘境无能为力，如今……也算是弥补遗憾吧。”

谢晏枫拧眉欲言, 可叶湛锋却像是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似的，边跃上纸鹤边打断道：“我这样挺好，你有担心我的功夫不如去找杬杬。”

“杬杬一个人在寝殿里待得也够久了。”纸鹤渐远，叶湛锋的声音也逐渐模糊：“杬杬还小，你可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就教训人家。”

谢晏枫知道叶湛锋指的是今日谢杬和别惊雀、卫徐一起偷溜下山之事，闻言心中颇有几分无奈：他何时责怪过杬杬？

面对那只尾巴蓬松脸蛋软软的小奶团子，他哪次不是轻拿轻放？

这般想着，谢晏枫挥袖将殿中因叶湛锋一时怒意而造成的狼藉收拾好，然后才走到小孩子紧闭的殿门前轻敲几下：“杬杬？”

“爹爹！”

哒哒哒的脚步声渐近，小孩子嫩生生的小奶音亲昵地响起。

殿门打开，脱掉火红狐裘只着一身单衣的小孩子仰起圆圆小脸，琥珀瞳晶晶亮地望向谢晏枫：“爹爹和师伯说完事情啦？”

“师伯呢？”谢杬踮起脚尖，好奇地朝自家爹爹身后探头探脑。

琼芳殿中的种种禁制无法拦住已至渡劫期的谢晏枫和叶湛锋，但阻拦一个尚未开始修炼的小胖崽还是轻轻松松的。

是以，哪怕方才叶湛锋硬生生拍碎了红木长桌，寝殿中快快乐乐摆弄着新买来的“宝贝”的小家伙也丝毫未被惊动。

“师伯走了呀？”左瞅右瞧，没看到锦衣身影的谢杬杬嫩呼呼的胖脸蛋鼓起，毛蓬蓬的大尾巴不开心地拍了两下地面：“杬杬还有话想和师伯说呢！”

“什么话？”谢晏枫俯身抱起香香软软的奶团子，语气温和：“杬杬可以和爹爹说，爹爹帮杬杬转告。”

“不用不用！”小家伙圆脑壳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漆黑小犄角都晃出残影啦。

杬杬可是要和师伯说今天在山下遇到的胖橘猫哒，暂时还不能让爹爹知道～

谢晏枫哭笑不得地腾出一只手把谢杬杬的圆脑壳固定住：“杬杬不晕吗？”

“……脑袋好重呀……”小孩子软乎乎地抱怨，把小脑袋的重量全部压在了自家爹爹掌心上：“爹爹好～”

“不诚心。”谢晏枫淡淡说了一句，但掌心还是泛起薄薄灵光——他在用灵力缓解小孩子的头晕。

数息过后，他问：“杬杬好一点了吗？”

“嗯嗯！”谢杬杬乖乖道。

“杬杬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爹爹？”谢晏枫收回手掌，抱着小孩子走到床边坐下。

谢杬杬心虚。

小孩子睁着水汪汪圆亮亮的琥珀瞳去瞅白衣剑尊，小脸无辜：“爹爹为什么这样说呀？”

谢晏枫似笑非笑：“杬杬不回答爹爹的问题？”

说不过就耍赖，谢杬在谢晏枫日复一日的温柔与宠惯中娇养出来的那一点小脾气都用在这里了：“爹爹不要问了嘛，杬杬过几天就告诉爹爹！”

“爹爹最厉害、最漂亮啦～”

谢晏枫眉心一跳，修长的手指左右一捏，一只胖嘟嘟的小鸡仔新鲜出炉：“行了，爹爹先不问了。”

“呜……”谢杬杬眨巴眨巴明亮眼眸。

谢晏枫松手。

“谢谢爹爹！”小孩子嘿嘿一笑，胖胳膊搂住白衣剑尊脖子，黏糊糊地凑过去亲在白衣剑尊俊美无俦的脸上：“杬杬可喜欢爹爹啦～”

谢晏枫揉了揉谢杬不自觉亲亲密密凑到他手边的蓬松大尾巴：“爹爹也喜欢杬杬。”

小奶团子小脸有点红，乌黑卷翘的眼睫扑扇着，又乖又可爱。

见此，谢晏枫唇边笑意愈深，他轻轻抚顺着小孩子的脊背，缓声道：“杬杬，我们过几日去东元洲西南部好不好？”

“呜？”谢杬歪歪脑袋，奶声奶气问：“为什么呀？”

谢晏枫：“数月前东元洲西南部有霓岚云林现世，爹爹需要到霓岚云林中寻一个答案。”

“霓岚云林？”小孩子咿呀学语。

“霓岚云林是一整片森林，据说其中灵气充沛，藏宝无数。”谢晏枫解释道。

雪团子一样精致可爱的小孩子闻言有些忧心忡忡：“那杬杬跟着爹爹去，会不会拖累爹爹啊？”

“不会。”谢晏枫语气淡然而平静：“杬杬不相信爹爹吗？”

“相信的！”谢杬连忙点头：“爹爹最厉害！”

“所以杬杬放心便是。”

谢晏枫力度轻柔地抚着小孩子脊背，可在小孩子视线之外，他的眸色深沉幽深，令人难以辨清其中情绪。

“爹爹会保护好杬杬的。”

第21章

谢杬胖脸蛋靠在谢晏枫结实宽厚的胸膛上, 耳边是熟悉而沉稳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不徐不疾，从容有力。

不知不觉中，小孩子心中那些忧虑与惶恐一扫而空, 只余满满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