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糖画。”谢晏枫温声询问：“杬杬喜欢哪个？”

“可以都要吗？”小孩子声音小小，但咬字很是清楚。

若是刚被谢晏枫接回身边的小孩子，只会怯生生地犹豫、沉默，可是现在的谢杬被谢晏枫的疼惜与纵容浇灌，在温暖与爱意中感受阳光……虽然有些烙印短时间内还是无法祛除、恢复，但有了“爹爹”的小孩子在闪亮诱人的糖画面前已经足够勇敢。

他小声却坚定地讲出自己的想法：“爹爹，杬杬都喜欢。”

“杬杬昨天哭了，别惊雀和卫徐在，我们一起上课，杬杬哭，所以杬杬要给他们、带礼物。”

小孩子漂亮的琥珀瞳澄澈而明亮，盈着灿烂的光，无物可及：“教习长老也要，礼物。他们是好人，杬杬喜欢。”

谢晏枫微怔。

昨日听到小家伙那句“没有坏人，大家都好”之后生出的朦胧思悟终于在此刻穿破了最后一层薄纱。

原来，是不愿迁怒。

小孩子还不认识“迁怒”二字，心中也没有关于这些的概念，但他已然明白了其中内涵。

谢杬是在恶意与阴暗中诞生的小孩子，是一个无辜懵懂却不断被迁怒的小孩子。

天魔灼凤怨他无法盗取谢晏枫的气运，谢氏族人恨他拥有魔族血脉，恨他阻碍谢晏枫的仙途……

可是也正是这个不断被迁怒的小孩子，这个有着魔族犄角和尾巴的小孩子，在谢晏枫询问时，一直强调“大家都好”。

因为大家都很好，所以不要怪他们。

杬杬的问题，杬杬自己承担。

睁着一双圆乎乎眼眸乖乖地看向他的小孩子，是恶意与困苦中生出的最纯洁天真、最无辜烂漫的花朵。

第16章

谢晏枫将满摊的糖画都买了下来。

在周围孩童羡慕的视线中，谢杬杬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毛乎乎的大尾巴甩呀甩，连黑啾啾小犄角都闪着快乐的光芒。

都是杬杬哒！

糖画是杬杬的，大方爹爹也是杬杬哒～

你们羡慕也没有用哦～

垂眸瞧见怀中扬着圆乎脸蛋眉开眼笑的小家伙，白衣剑尊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眸光仿若穿透厚厚浓云落在风雪冰湖间的那一抹阳光，无声处温柔萌生，煦暖萦绕。

不过一些糖画罢了，谢晏枫沉静地想，杬杬喜欢的话，冰髓玉浆也不过是垂手可得之物。

小孩子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之后的日子，总该顺心顺意，万事无忧。

……

“老虎、凤凰……”两只带着肉窝窝的小胖手都被粘着糖画的竹签占满啦，但是摊位上还有好多好多糖画在等着杬杬收起来呢。

快快乐乐的小家伙鼓起软脸蛋，有些纠结：“爹爹，这些都要装进须弥戒里吗？可是糖画，它们会不会和其他的东西，堆…黏在一起呀？”

“黏在一起，就不好看啦……”小脸上婴儿肥软嘟嘟的小孩子忧心忡忡。

看着正纠结如何将各式各样的糖画一股脑打包带走的小奶团团，白衣剑尊敛眸浅笑。

他轻轻揉了揉小家伙圆乎乎的小脑袋，缓声说道：“爹爹帮杬杬把它们装起来好不好？不会让它们黏在一起的。”

“好呀～”谢杬连忙点点小脑袋，细软的发尾一晃一晃的，像小猫调皮的尾巴。

小孩子琥珀瞳中盈满信任与孺慕：“爹爹最厉害啦！”

“杬杬要把糖画送给别惊雀和卫徐，到时候杬杬再找爹爹要哦～”

说到这里，小孩子歪歪头，想起什么：“杬杬是不是应该在朝稚峰哇？可是今天没上课的……”

小孩子说得乱七八糟，但谢晏枫听懂了。

他一边将摊位上的糖画收进须弥戒中，一边轻笑道：“昨日我便帮杬杬请了几日的假，杬杬放心就是。”

“这两个糖画杬杬都要吃掉吗？”他示意谢杬去瞧手里攥着的两个糖画：“太大了些，杬杬都吃完许是会吃腻的。”

谢杬闻言举起小胖手，眼眸睁得溜圆，认真地打量着手中这两个糖画。

刚刚杬杬满心都是怎么才能把糖画装起来，还没想过要吃糖画诶……

做糖画的老者手艺精湛，浇铸出来的图案活灵活现，晶莹剔透，用料也很足，但对于一个三头身小崽崽来说，一口气吞下两个确实是有些勉强了。

“杬杬把老虎吃掉。”左右比了比两个糖画，小家伙快乐地把凤凰糖画递给了谢晏枫：“爹爹吃～”

亮晶晶的琥珀瞳盛着稚气天真，露出来的两颗小虎牙尖尖，毛绒绒大尾巴甩得和小狗一样，整只崽看起来又乖又甜，活泼可爱极了。

谢晏枫怎么舍得拒绝他？

辟谷许久的白衣剑尊一只手将怀里的奶团团托稳，另一只手接过凤凰糖画，在小孩子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咬下一角。

“好吃吗？”谢杬也跟着啊呜咬了一大口糖画，一边艰难地在口中咬碎，一边呜噜着询问，眸光澄澈而晶亮。

“好吃。”谢晏枫咽下口中甜腻，面不改色地说。

谢杬高高兴兴地点头：“杬杬也这么觉得哒～”

白衣剑尊柔缓了俊美清冽的眉眼，抱着幼子走在喧嚷长街上，慢慢将整个凤凰糖画吃完。

许是因为曾经饥一顿饱一顿的经历，谢杬总是对吃的东西格外关注。

谢晏枫也宠着他，除了时刻注意着不让谢杬一股脑吃太多东西，撑坏了脾胃，其余他都是由着小孩子高兴的。

哪怕小孩子不说，多看了两眼的东西，谢晏枫也会抱着小孩子走过去，淡声吩咐摊贩装起来。

最后，还是吃糖画吃成了个小花猫的奶团子软乎乎地开口：“爹爹，已经有好多好多啦～”

谢晏枫把手中摊主刚包好的枣花酥收进须弥戒里，然后取出干净帕子用灵力打湿，轻轻将小孩子柔软微鼓的腮肉上面蹭上的糖渍擦净。

“杬杬，你是我的孩子。”他的语气平淡中含着微不可察地宠惯与笃定：“不过是些不含灵气的糕点罢了，算不得什么。”

朝稚峰上小孩子滚落的泪珠让惯于沉默疏离于世的剑尊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谢杬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除了身娇体弱以外，心境也是孱弱懵懂的。

——这是一张曾被人恶意划下扭曲痕迹的白纸。

谢晏枫平静地想，锦衣玉食仅是最简单的一条而已。

世间奇珍异宝无数，他可以一一为小孩子寻来，可心境上的痕迹，只能一步一步细致地、耐心地填平、修正。

“不喜欢便拒绝，喜欢也不必掩饰。”谢晏枫指尖轻触小孩子刚刚擦净的软圆脸蛋：“谢晏枫喜欢杬杬，从来没有将杬杬视为麻烦或累赘。”

小孩子尾巴尖尖蜷成一个小绒球，琥珀瞳中蕴了薄薄水雾：“真的？”

“真的。”谢晏枫沉静道。

“杬杬明白了。”

谢杬杬像是落进了香软的花瓣堆里，心中也咕嘟咕嘟冒着甜甜的蜜水，染得小奶音又乖又甜：“爹爹，你真好。”

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勾住了手腕，一晃一晃的尾巴尖尖扫过肌肤，传来细微痒意。谢晏枫指尖缓缓顺着大尾巴上的软毛毛，眉眼柔和：“杬杬也好。”

眸中还氤氲着朦胧水雾的小哭包乌密的眼睫轻颤了下，突然凑过去，“叭”地亲了谢晏枫一口。

谢晏枫微怔。

害羞的小哭包却已经“咻”地一下把大尾巴抱进怀里，再将胖脸蛋藏进谢晏枫颈侧，不说话了。

白衣剑尊疏淡的眸中泛起细碎笑意。

他抱着小孩子，静静地走在满是人间烟火气息的长街上。

这一次，人间的热闹繁华沾染了他的衣角。

……

谢晏枫只安静地行走，并不提及方才谢杬杬冲动之下凑过去的亲亲，倒是让害羞的小哭包渐渐将情绪平静。

谢杬杬又等了一会儿，才小动物似的拱拱小脑袋，偷偷从谢晏枫肩膀处露出半张玉雪可爱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