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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面对自己的母亲,琅琊韵的心中相当复杂。
她敬爱母亲的睿智与气魄,但同时也怨着她。是她的忽略给了她一个失色的童年,虽然贵为三公主,但却丝毫不受重视,她羡慕盈儿,同时也嫉妒她,因为,母亲从来不曾以温煦和蔼的笑颜面对她。
原本,她也可以是一个淡泊名利的公主,她也可以远离权位的战场悠闲度日,可是,她咽不下这口气!
从小,她就以崇拜的目光看着具有雄才大略的母亲,然而,不管她表现得多么出色,母亲也不曾称许过她。
所以,她要夺权!
她的漠视是琅琊韵此生最大的挫败,她高傲,也好胜,她要母亲正视她,同时见识到她不逊色于她的作为!
床上的女皇动了一下身子,幽幽地醒转过来。
琅琊韵倾过身望着母亲,低唤:「女皇?」
「是你,韵儿。」她轻咳两下,「扶我起来。」
琅琊韵依言扶她坐起,「觉得好些了吗?」
她不甚在意地回答,「还不就那样?老毛病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我喂您服汤药可好?」
「不必了,治不好的。」
「女皇……」
女皇打断了她,突兀地道:「韵儿,你像我。」
虽不明白女皇为什么这么说,琅琊韵仍是虚应着,「我是您的女儿,自然像了。」
「我是指个性,你遗传了我的高傲、倔强和野心,与孤注一掷的强势手段。」女皇凝视着她的眼,一瞬也不瞬,「看见你,就像是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有朝一日你也会像我一样,凭本事掠夺到属于自己的疆域。」
琅琊韵自嘲地一笑,「您从不看我一眼,为何能如此断定?」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没有母亲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我也知道你怨我为何不能像对待盈儿那样待你,但是,你和盈儿不同,她是牡丹,需要悉心的照顾与灌溉;而你像紫菀,即使风吹雨打,也能开放整个草原。」
她轻抚着女儿的容颜,继续道:「你聪明、冷静、有远见,是天生当女皇的料,但是,我不会立你为储君,同样的,我也不会将你许给玄策。」
琅琊韵冷冷地问:「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因为盈儿比你宅心仁厚。」
「光是宅心仁厚是当不了皇帝的。」琅琊盈不懂权谋、不懂决策,是无法承担一国之君的重责大任的。
女皇不以为意,「盈儿的仁厚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致命伤,所以,我会命玄策为摄政王辅佐盈儿,况且,我允诺过政,一定要让盈儿成为下一任的女皇,我不能背信。」
政是盈儿生父的名字,也是女皇深爱的男人。为了信守对政的承诺,女皇不惜阻止她与玄策的婚事,也要让盈儿与玄策联姻!
琅琊韵心中顿时掠过一阵刺痛。
尽管她早就知道在女皇心中,她的地位比不上盈儿,但是,偏爱到这样的程度教人怎么服气?
此时,一名宫女走进寝宫,恭敬地通报着,「女皇,四公主前来向您请安。」
女皇神情愉悦地一笑,「宣。」
琅琊韵起身,「那,儿臣告退了。」
既然女皇打定主意要琅琊盈继承皇位,那么,她将会不择手段强取豪夺!事已至此,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不过,琅琊韵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她与母亲最后一次的单独会面与谈话。
不想与琅琊盈打照面,琅琊韵选择由寝宫侧门离开,不意一步出寝宫,便看见了一抹站在回廊上修长玉立的白色身影——
那是……唐少逸。
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一个月?两个月?也许,大概有一辈子那么长久了吧?
这段时日,他是怎么撑过来的?还是说,他的灵魂早在毁琴的那一刻,也成为一地碎片了?
唐少逸凝视着那张令他痛彻心扉的绝美容颜,心中模糊的思念再度翻翻滚滚,如排山倒海般腾涌而上,某种接近战栗的疼痛情绪,紧紧地揪住他周身的每一个感官。
他是如此强烈的意识到她的存在。
眼前的人儿,是今生惟一一张刻划在脑海中的影像,那么鲜明、那么刻骨铭心,就算是闭上双眼也挥之不去,只怕,就连死亡,都没有办法将她的一切从他的灵魂中抹去。
他俩遥遥相对,眼波交缠的分分秒秒,久得像是要永恒的持续下去。
琅琊韵凝视着他俊逸的沈静容颜,终于明白长久以来心中的空缺究竟源自于什么原因,也终于明白此时的自己,不过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琅琊韵轻移莲步想走向他,却在他瞬间变得冷漠的眼神下却步了。
「这些日子以来,你……好吗?」琅琊韵轻声问着,语调中饱含幽远的深意。
「微臣很好,谢公主关心。」他淡淡地回答着,低眉敛目的神态,如同一个守分的臣子。
他淡漠的响应,让琅琊韵的心微微地紧缩着。
唐少逸已不再是往昔的唐少逸了,当她将他卷进皇位的纷争中,将他展示在她的三位姐妹面前时,也就等于亲手将他推向与她相背离的道路,而这条道路愈往前走,将会愈加分歧,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交会的一日。
这就是她要的吗?
莫名的心慌攫住了琅琊韵,使她再也无法分辨是与非。
「那天……你夜闯我的寝宫对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再私下来见你,而我承诺过你的事,一定会持续到最后,直到你登上王位为止,然后,我就不再也欠你什么了……
这段话日以继夜的纠缠着她,每当午夜梦回,她都会听见他漠然的重述着这些话,使她从梦境中惊醒。
琅琊韵不愿相信,那是他决意离去的最后通牒。
基于那份斩不断的了解,唐少逸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沉默了一下,他缓缓地道:「我会贯彻我对你的承诺,为你君临天下而铺路。」
不,这不是她想听的答案!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他说。
在思绪纷乱的时候,琅琊韵看见了系在他腰间的一串配挂坠饰,霎时心中一震!
那是一颗靛蓝的琉璃珠,在月白的袍褂上更显璀璨夺目。这颗琉璃珠被命名为「流盈」,是女皇命人以皇窑中闻名的青焰烧制而成,作为琅琊盈出生的礼物,也是她从不离身的饰物。
琅琊韵明白盈儿以「流盈」赠与唐少逸,等于是宣告了唐少逸的地位,昭示着他俩不寻常的关系。
「她……很爱你吧?」她艰涩的吐出这句话。
唐少逸深深的看着她,「你在乎吗?爱情之于你,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点缀,而我所有的感情,早已在你的践踏之下灰飞湮灭。」
琅琊韵脸色一白,有某种被撕裂的痛楚在心头蔓延开来。
他的心已被她伤得千疮百孔,没有一处完好,甚至连自我愈合的能力都已失去。
「是的,她爱我,就如同当初我爱你一般,但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感情响应她,所以,我只能尽我所能的去接纳她的给予。」
说到这里,他突然淡淡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方木片给她。
那木片上精致的刻纹是如此熟悉,琅琊韵几乎是在剎那间就分辨出这木片是什么。
那是……七弦琴琴身的残骸!
他剔透的黑眸望向远方,「我已经不再弹琴了,我毁了你送给我的那把七弦琴,因为在这世界上,已没有我能寄情的对象。」
琅琊韵的呼吸一窒,天地仿佛化为无形。
回廊下,流水仍旧潺潺,树梢上,鸟儿仍婉啭啁啾,可是她却什么都听不见,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
在这世界上,已没有我能寄情的对象。
「三公主。」
蓦然传来一缕熟悉的声音,琅琊韵木然的寻声望去,这才发现玄策已不知在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唐少逸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出色卓绝的男人就是玄策本人,当两人四目相对时,那充满敌意的氛围更加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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