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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办?我现在肚子已经大了。」小惠大叫,一脸悔不当初。
「就像你说的,肚子已经大了,那就只能生了。」媚媚转转脖子,又捶捶手,脸上没有一点同情的意思,「虽然是阿福叫你生的,但他也没拿枪指着你,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代表现在你哭哭啼啼的这个事实不只是阿福的无法负起责任,也有部分是你太过天真。」
正熙一扯媚媚的袖子,「好了啦。」
这媚媚也真是的,小惠已经咬牙切齿成那样了,还在火上加油。
对于严重害喜的孕妇来说,工作真的会成为精神压力,小惠心情不好是可以想见的,但是,他们准备要结婚,结婚要花钱,小惠即使闻到什么味道都想吐,也得撑下去。
她现在上班都戴着活性炭双层口罩,最爱的咖啡香成了她反胃的原因,而肚子里的那个小人儿,让即将为人母的她精神紧绷,正熙常看到小惠在读育婴书,可是总是边看边哭。
媚媚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怕什么,我只是说实话。」
「你没看小惠眼眶已经红了。」
「那就让她哭吧,眼泪积在心里对孕妇不好。」她嘻嘻一笑,「所以你们不要说我老是作梦要当少奶奶,本小姐非少奶奶不做是有道理的,如果我老公是什么大企业的总裁,我可以辞职在家里专心待产,吃营养师调理的食物,健康不发胖,十个月后生出一个受到良好胎教的孩子,孩子有保母分劳,我专心减肥,等孩子大一些,我就带他去学才艺,过着不用为钱伤脑筋的太平岁月。」
她说得轻松,正熙却听得霹雳。
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在挣扎什么啊?
其实看看阿福跟小惠就知道了,没有经济能力,或者是能力不足,爱情会很辛苦。
人的忍耐有限度,在埋怨的生活中,誓言容易变质。
如果她跟官仲仪在一起,将来会变成怎么样?
他说过,无论如何,他会追着古文明的脚步跑,这意味着她会常常见不到他,或者是要跟着一起跑,即使当时她愿意忍耐,以后呢?
媚媚还在发表人生宏论,「如果我不用为生活操心,就比较有时间去爱我的老公跟小孩,你们知道吗?幼年的生活对人格养成的影响很大喔,被爱的孩子聪明有自信,也比较容易成为社会的中坚分子。」
正熙最近渐有的一点浪漫正在逐渐消逝。
如果她跟小惠一样有了小孩,一样害喜,是不是一样要大著肚子撑着不舒服的身体来赚取小孩子的牛奶钱?
她光想就觉得头皮发麻,真的,感觉好恐怖,那不叫体验爱情,那叫重温恶梦。
小时候,她不曾穿过新衣服。
小时候,她很想学钢琴却无法如愿。
小时候……有太多太多的遗憾。
也许是因为这样,逐渐偏向爱情的思维又回复到金钱之道,所以,后来潘才驹再约正熙出去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他们开车去台北国际会议中心看艺术表演,接着顺道在凯悦吃了晚餐,过了艺文的一夜,最后一个节目自然是上阳明山看星星。
完美的约会,而且他非常绅士,这点让正熙很放心。
夏末的尾声中,他们继续约会。
在外人眼里,他们很像「交往中」的情侣。
潘才驹谈论自己的事情,也问起正熙的一些想法及过往,仔仔细细,没有遗漏。正熙觉得像在看一张超大的履历,很完整,但没有什么感情。
平心而论,他个健谈且温和的人,但正熙就是觉得压力好大,好想……好好的哭一常第九章初秋的夜晚已经有股凉意。
朱红色大门被推开,一位七十余岁的老人从里面走出来,虽然已是满头华发,但仍有着不自觉的贵气。
阖上大门之前,老人回头,「你真的不回来?」
半晌,没得到回答,老人一挥手,跟在身边的随从打开停在围墙外的礼车车门,不一会,车子便消失在小巷的视野之中。
院子中,官仲仪站在黄槐树下,看着他那老说着自己没几年好活,但却活得比每一个孙子都还要硬朗的爷爷回到在数字中分毫必争的世界。
耳边听得到林辉煌的笑声,「没想到你清心寡欲到这个地步。」
「什么清心寡欲,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学。」
「我如果是你爷爷,就演个心脏病发或是卧床不起的戏码,到时候还怕你不乖乖回去?」
官仲仪泛起笑意,「我有医师执照。」
林辉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喔,在医师面前装心脏病发好像有点,不,是很蠢,死缠烂打说不定有用一点。」
她话语才落下,门铃就响起,两人对看一眼,同时叫,「门没锁。」
两人都以为再度按铃的是老爷爷,没想到推开门的——正熙?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高腰小礼服,精致得像个洋娃娃,非常叫爱,但眼眶却是微红的。
「我先进去了。」留下这句话,林辉煌将院子留给他们两人。
官仲仪似乎知道她为何而来,并没有太大的意外,拉开了乘凉用的走廊拉门,示意她坐下。
她完全没有爱惜身上那件白色小礼服的意思,直接坐下,长长的裙摆就拖在泥地上。
蝉鸣声不断。
静默半晌,正熙终于开口了,「最近……你有没有跟阿福聊过天?」
「每天。」
「小惠已经五个月了。」后来她陪小惠去产检,受孕日期就是他们停留在义大利的时候,「我们好像才玩回来没多久,小惠肚子已经这么大了,很快的,小孩就会生下来……他们的小孩应该很可爱吧……嗯……一定很可爱,但是,他们什么都还没准备好。」
官仲仪伸手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
那天晚上,她半醉,童年往事一说就无法停下来,他所听到的,几乎全是为钱所困的记忆。
她喜欢画画,也会画画,却没能好好学习。
对外文有着极大的兴趣,但要等到她出社会后才有办法缴得起学费。
她很尽力的在弥补过去的遗憾,即使知道时光不会倒流,还是希望能够多完成一些童年的梦想。
但越是这么做,心中感觉越空,午夜梦回,脑海中出现的不是勾勒的将来,而是甩脱不了的过往。
总是在搬家,总是在羡慕别人,即使想哭,也没有自己的房间。
换做是他,也不会有安全感。
「总公司要潘才驹十二月的时候去接管伦敦门市……他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英国。」
「那你的答案呢?」
「我、我,」她顿了顿,「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想要两全其美?」
她没说话,一时之间,只剩下蝉鸣以及风吹树叶的声音。
半晌,正熙恼怒的说:「就是因为知道不能两全其美,我才这么痛苦,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每次约会完都累得要命,每次想到将来就夜不成眠,每次对着潘才驹的脸就会想到你?」
他泛起笑意,「我很荣幸。」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气定神闲?」
「那你要我怎么样?」
官仲仪感觉到她半倚在自己怀中的身躯一僵,再度陷入沉默。
这一次,她安静了许久。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她终于再度开口,「你觉得爱情跟面包哪个重要?」
「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一个好的婚姻,缺一不可。」
「我说不定……会选择面包……」即使爱情就在身边。
「我知道。」
「只是想告诉你,我很认同你的想法,但就在同一个时间,我也否定你的想法。」她吸吸鼻子,「没有爱情,家不成家,没有面包,结果还是一样,闭上眼睛,就看到自己的过去,睁开眼,我又看到另外一幕在眼前上演,我甚至有一阵子觉得永远等不到雨过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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