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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小夜曲(浪漫水果屋之四)(7)



酒吧的人气越来越旺,收入越来越好。

店名取自唯一的出资者。

酒吧的名字叫:日升酒吧。

※※※

今年年初,江日升回到了台湾,在淡水一处旧日式宅院里租了房子,也如愿在商圈开了当医生的时候就想开的店,自己当了老板,撇除创业时睡眠不足的艰辛,其实算是相当不错的。

他并不是那种喜欢乖乖听话的人,所以,「自己就是老大」的工作环境比较合适他。

当然,他决定放弃白衣回台湾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时,的确让同学、教授、当时的病人,还有一些爱慕他的护士们跌破眼镜,纷纷约他吃饭要晓以大义,不过,对他来说,医学院生涯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天赋与才能,现在的生活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忙起来可以忘记所有,但是如果真的需要喘口气,他也可丢下一切消失个几天,娱乐业嘛,了不起只是损失金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只是有时,仅仅只是有时,连江日升自己都很难相信,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

这么些年。

在台北,除了一些旧友之外,大家只知道他「年初才从美国回来」,「在美国好像赚了一些钱」,至于其他的一切,无人知晓。

「搞不好江老大自己都记不清楚。」小米在央求无效后,采取逆向操作,「人家说年纪越大的人,记忆力退化得越厉害。」

「我才三十几。」

「够老了。」

激将法对江日升这个已经超过三十岁的人当然是不管用的,轻轻松松回了一句,「那就当我全部忘记了。」

简单几个字立刻将问题拨了回去。

贝蒂、小米以及几个外场人员你看我,我看你,突然问明白他们那位帅气老板软硬不吃到百毒不侵的境界,再好奇,也只能算了,谁叫他们遇上的是一个明明有着什么但却连醉话都不说一句的人。

贝蒂就曾跟朋友说过,「江老大最爱搞神秘。」

搞神秘?

替自己保留一点就算搞神秘的话,那么,算是吧,如果说起在纽约时的事情,势必得提到他的求学生涯,他的好友们,那个充满着港式兄弟仁义的时光,以及在义气游戏中被牺牲的……杜丞萱。

说也奇怪,他在异国待了将近十年的时问,认识了许多人,也经历过几次恋爱,但最常想起的,竟然是那个才在一起半年的女生。

眼睛明亮清透,薄薄的唇畔有个梨涡,有一头漂亮的长头发,那段时间一袅,他住的地方总是飘散着她惯用的水果洗发精香气,甜甜腻腻的,像她对上他视线时的微笑一样。

她很喜欢问:「现在有没有爱我多一点?」

偶尔会有感而发,「这样的话,你会记得我很久。」

看完浪漫爱情片的感想是,「我现在好像有点相信命运喔,不过因为命运是看不到的,所以我也不知道相信它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真的很可爱,所以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记忆鲜明,甚至连她惯用的香水味道都不曾遗忘。

江日升始终记得,那个假日,当他回到两人的住处时,她已将东西收得差不多,几乎是瞬间,他明白了。

明白了她的明白。

没有哭喊,没有泪水,她的反应超乎他的预想之外。

在她澄透的眼神之中,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无法告诉她所有的起端都是设计好的,无法告诉她,后来他真的心动了,也无法告诉她,他在友谊与感情的天平上所做的那些努力「…因为动机的不单纯,所以一切都只会是伤害。

他们对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她先打破沉默。

「我先把东西收好,明天晚上会过来搬,可以吗?」

「我会晚一点回来。」

「嗯,钥匙……」她的声音透着压抑的味道,「我锁好门后,放在信箱里,这样……好不好?」

她没有知道被捉弄后的哭天喊地,他也没有被揭穿的恼羞成怒,平静得像是没有台词的影片,这样的和平只有在他们握手的时候才终于透出一些情绪,江日升不知道冰凉的是她的手还是自己的手,抑或,他们的掌心在同一个夏日午后下降到了必须告别的温度。

「那……再见了。」

「保重。」

她眨了眨眼睛,唇畔有抹牵强的笑,「你也是。」

他们分手后,他偶尔会在路上看到她。

还是照样骑着那台脚踏车从八+八街进入中央公园,大部分的时间意态悠闲,但有时也会看得出来正在赶时间,在国家资格考试合格者名单公布当天,他在纲站上看到她的名字。

听说,杜丞萱拿着学位与证书回到西岸。

此后再没看过她的人、听过她的消息,在那个充满着她的影子的深蓝色空间里,在医院与住处之间继续着四季更迭,东河的国庆烟火,哥伦布日游行,黑人历史月,樱花节,一季又一季。

而在他升上总医生的时候,他回到了台湾。

从冬季到夏末,花了九个月的时间,将自己的人生导入另外一个阶段,全自主,也全自由。

这是他想要的日子。

因为过得惬意,他几乎可以忘记纽约的一切。

事实上,因为忙碌,他也甚少想起,午夜梦回,甚至直接跳过那十年的曼哈顿光阴,除了……之外。

※※※

慵懒的沙发音乐,轻松的昏暗氛围,吧台人员才看得到的小桌历上显示今天是星期五。

大周末夜,是日升酒吧最忙的时候。

所有工作了1个星期的上班族,在入夜时分涌进了各式各样可以释放自我的场所,有人到电影院,有人到高级餐厅,当然,更多年纪不小又属于金字塔中上阶级的人会选择到风格酒吧说说聊聊。

也因为是累积了几日的压力,一旦得以放松,酒客们的手好像装了定时器一样,一下就举起,一下就举起,外场人员疲于奔命,小米虽然是小有资历的酒保,但双手难敌这众多桌单,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江日升会下海帮忙。

福特加苏打,碧眼,苏格兰花裙,天使之吻……小米觉得自己的技术够好了,但是,每次看到江日升取放酒瓶的动作,还是会觉得这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的中年人很有两下子。

「这位同学,你爱上我啦?」

小米回过神,才发现江老大正用-种戏虐的眼神看着他。

「我爱上你?」他鬼叫起来,「我没事爱上一个男人干么?」他老妈还等着他娶老婆好传宗接代呢。

「那就不要用那种发直的眼光看我。」江日升俐落的将一杯红眼倒入雪利杯,「多留一点关爱的眼神给客人的单子吧。」

「这给你们。」打扮性感的贝蒂,笑咪咪在台面上再度丢下一叠单子,「二十杯曼哈顿先来。」

江日升皱眉,「又有人拿调酒来斗?」

「跟上星期的是同一批人,我好爱他们喔。」贝蒂亮了亮藏在手心的千元大钞,「小费给得很大方。」

小米见状,忍不住挖苦,「他们如果知道你是男的,就不会这么大方了。」

贝蒂风情万种的一笑,「江老大下了禁口令,不会有人说出去的啦,我在日升酒吧中可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哎,如果我让他们幻想破灭,我们的生意至少要掉好几成。」

「你现在是把自己当酒店小姐啊?」

「你以为没人挖我,我只是……」

「停!」江日升打断了两人无意义的抬杠,「小米,解决铁丝上夹的单子,贝蒂,你不要来这边惹小米高血压,他要是倒下去,我就叫你进来补他的位置。」

既然老大开口了,两人也只好乖乖闭上嘴巴。

外场人员递过来的单子好像抽奖明信片那样多,两人组成的调酒生产线直到深夜一点过后才算是稍微缓和下来。

夜更深,客人更少。

当时针指到三的时候,原本满场的客人只剩下零零落落的七、八桌,忙了几个小时的江日升调了一杯血腥玛莉,一饮而尽,然后端着第二杯相同的红色酒汁坐到吧台旁的高脚椅上,点了烟,深吸一口,算是慰劳辛苦一夜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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