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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个星期去澳洲看过她。”童敏宽又丢了另一颗炸弹。
“欸?你见到她了吗?”不会吧?母亲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啊!
“嗯,我们聊了很多。”他喝了一口水,兴奋地说道:“她说妳结婚了,还有一个儿子。”
她淡淡地点点头。“嗯。”
童敏宽期待地提出要求。“我可以看看他吗?”
“可是他正在睡午觉……”
“喔……”他失望地垂下嘴角。“那就算了,不要吵他……”
“妈咪……”刚才要睡不睡的纬纬终于还是醒来,他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走进客厅往母亲怀里窝。
“你怎么起来了?”她用手指顺顺他的乱发,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我听到有人按门铃……”纬纬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对不起,是我把你吵醒了……”童敏宽盯着纬纬直看,眼里不禁泛起泪光。“这孩子长得真可爱。”
“妈咪,这位爷爷是谁啊?”纬纬转过头问亦霏,没一会儿骨碌碌的大眼又转到童敏宽脸上,跟他对望。
“他……”亦霏迟疑了三秒钟才回答:“他是外公。”
“外公?”纬纬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在他所受的“训练”中,年老男性叫“爷爷”,女性叫“奶奶”,“外公”这个称呼他从没听过。
亦霏乘机教导。“他是妈咪的爸爸,也就是澳洲奶奶的『老公』。”只不过是前任的。
“喔……是澳洲奶奶的『老公』!”他的年纪虽小,但已经知道“老公”和“老婆”是夫妻关系。
童敏宽希冀地望着女儿,要求道:“我可以……抱抱他吗?”这是他的孙子哪!
“嗯……”亦霏将怀中的宝贝放下,轻推他的背。“纬纬,去外公那边。”
“外公。”纬纬听话地换到童敏宽的怀抱里,一点也不怕生。
“好乖喔……”他的心立刻被嘴甜的纬纬掳获,忍不住送出对同性的第一个“初吻”。
一旁的童亦霏突然开口。“你没有这样抱过我。”在她的记忆里,从没有父亲的拥抱,甚至连母亲的都没有。
她不习惯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怕那会变成别人伤她的武器,但是在认识陶纮和晓人之后,她慢慢学会相信别人。更重要的是,她开始学习坦白,不再隐藏自己的心。
童敏宽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没尽到父亲的职责。”
“如果你跟妈妈是因爱而结合,为什么最后会变成怨偶?”她终于有机会亲口向本人询问这个压了她二十几年的问题。“是因为我吗?”
“妳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们是『奉子成婚』的吧?当初是不是因为怀了我,你们才不得不结婚?一对佳偶因为我的出生而成为怨偶,是这样的吗?”
国中时她无意中得知父母的结婚日期,反推回自己的出生日期,赫然发现自己的受胎时间是在他们结婚之前,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是为了她才不得不结婚,难怪婚姻会不幸福。
“我跟妳妈妈当初确实是因为爱才决定要结婚,跟怀了妳没有绝对的关系。”他坚决地否认。“相信我,我跟妳妈妈会分手并不是因为妳的缘故。”
“真的吗?!”她还是不信,继续反问道:“如果你们是因爱情而结合,为什么结婚以后反而感情变差了?”
“因为我们两人的个性不合。”他叹口气才继续回答。“虽然彼此相爱,但是我们两个人的个性都太倔强,谁也不让谁,一碰到事情就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完全听不进对方说的话。那时我们每天都为了琐事而吵吵闹闹,就算有再多的爱情,也禁不起这样经年累月的争吵啊,最后,我才会干脆连家都不回了……”
年过半百的他,终于能静下心来看过往,也了解到当初的自己是多么荒唐愚昧。
“是吗?”听完父亲的这段话,亦霏终于觉得可以放下压在心上的大石,不再将自己当成是造成父母失和的主因。
“嗯。我当初年轻气盛,自觉条件很好,不甘心被一个女人绑住,其实也是造成我们分裂的另一个原因。那时我不愿意过平凡的家庭生活,也不懂得拒绝外面女人的诱惑,让妳母亲伤心难过,这都是我的错……”流连花丛十几年,他非但没有满足,反而日觉空虚,回过头一看,原来平凡的生活才是最难得的,只是领悟得太迟,为时已晚。
“……在我的记忆里,你只是一个背影,我几乎不曾看过你的脸。”亦霏悠悠地说出积压心中多年的感受。“因为你只要在家就是跟妈吵架,吵完就又离开,我最多只能看着你的背影。”
“其实我跟妳妈妈那时候都太年轻,不懂得经营这段婚姻,误以为爱情就是婚姻的全部,可是当爱情被婚姻的琐事搞得支离破碎时,我们却没有修补的智能,只想将过错推到对方身上,才会让我们的婚姻走到尽头。”对于自已过去的行为,他相当自责。“以前我跟妳妈只看得到自己,完全忽略妳的存在,更没有顾虑到妳的感受,让妳度过了”个很糟糕的童年,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都过去了……”当她自然地说出这些话时,这才发觉原木覆住她心头的浓雾也跟着散开,换来一片清明。
父母的婚姻让她不相信爱情,也惧怕爱情,她认为一旦相爱的佳偶变成怨偶后,原先的爱不但没有加分作用,反而会成为伤害彼此的利器;母亲一生为爱痴迷,为爱执着,爱情反而变成一个跳脱不出去的牢笼。连带的让她也视爱情为畏途,深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原来不只是母亲,她也将自己关在一个拒爱的牢笼里,她们母女俩真是过犹不及的最佳典范呢。
还好,她现在终于有了这层领悟,要不然不知道还要多坐几年“牢”呢。
“妈还好吗?”
“不错,身体很健康,我们相约要去环球旅行哩。”好笑的是离了婚后,他们两人反而可以轻松对谈,不再剑拔弩张。
“太好了!”看来母亲也走出阴霾了。
“我看了妳母亲的居住环境后,也想要移民澳洲。”那边空气清新,居家环境优良,而且台湾人也多,是个不错的住所。“我跟妳妈妈虽然夫妻的缘分已尽,但多了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也算是一种收获。”
“也好,你们可以就近彼此照顾。”看到他们能尽释前嫌,二十几年的恩怨化为云烟,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替他们感到高兴。
“我还记得妳好喜欢樱花,一看到满山遍野的樱花就笑得好开心。”除了对妻子感到抱歉外,他欠这个女儿更多,当了她二十几年的父亲,对女儿的喜好却知道得如此有限,让他汗颜。
“樱花?”她的脑里突然出现一个影像,她好象曾经坐在一个人的肩上,开心地笑着。“我曾经坐在你的肩膀上吗?”
“没错,没想到妳还记得那件事。”他惊喜地回忆道:“妳那时候差不多三岁吧,我们全家一起到日本赏花,妳为了想摘樱花,还坐在我的肩膀上哩。”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他们第一次全家出国,也是唯一的一次,之后他跟妻子的关系每下愈况,全家出游的景象也不再出现。
“好久以前的事了……”听父亲这么一说,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鲜明起来,难怪她特别喜欢樱花,不只是因为樱花很美,更因为樱花里有她已经淡忘的幸福回忆。
“没关系,过去无法改变,但是我们可以创造未来呀。”他努力想要弥补,“找”天我们全家再一起去赏樱吧。”
“嗯。”
“妳……”童敏宽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还恨我吗?”在女人圈颇吃得开的他,在女儿面前只是个乞求原谅的男人。
“不恨了。”在今天之前,她对他是怨怼的,因为他让她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是在跟他谈过话后,心中对他的所有埋怨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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