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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琛心中闪过不好的感觉,但已经来不及。
一切似乎都被安排好了,他才刚刚抽出信,旋即有三人掌灯,推门而入,带头的就是那刀疤嬷嬷,见到他,不意外,也不尖叫,反而弯腰行礼,“见过端木少爷。”
端木琛脸色铁青。
他现在肯定这是个套子了,但也怒骂不得,自己不进这院子,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原本抢信抢得厉害的丫头,此刻也不动了。
旁边一个大娘子见状,赶紧拿起身边丫头捧着的绒毛披风,把那丫头赤裸的肩膀给围上,“早春还冷,小姐小心别受了寒。”听声音竟是刚才的张姊姊。
小姐?
是了,刚刚看到她的肩膀上,有个弯月印子,水家人特有的标记,女孩在肩,男孩在颈。
她只穿单衣,主要还是要给他看这印子,证明她是真真正正的水云路,而不是冒充的丫头。
这套子,比端木琛想象得还要大。
刀疤嬷嬷上前给水云路系好披风,转头笑说:“我家姑娘冰清玉洁,知道贵府上有未婚少爷,有年轻男仆,还收留了几位落魄童生,是故还请三少爷植了桃花林,便是怕人误闯,坏了姑娘名声,可没想到三少爷居然深夜闯入姑娘闺房,还跟姑娘同被,姑娘这可不能再嫁别人,还请三少爷负起君子责任,许姑娘一世平安。”
门开着,春寒夜风一吹,端木琛清醒了些。
这一路进来都太顺利,没人看到他,丫头见到陌生人居然也不叫,都已是亥时,怎有人还要用到胰子,怎么自己就笨得没发现呢?
突然就想起进院子前闻到的那阵花香,太浓郁,浓郁得有点诡异……
数日后。
司香院中,端木琛正在看账本,却听得门被轻敲,墨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三少爷,水姑娘求见。”
“告诉她我有事,她若能等便等,若不能等,改日再来。”
“是。”
不一会,墨玉来覆,“水姑娘说能等。”
“那让她等着吧。”
“是。”
端木琛这一“有事”,就是半个多时辰——从小的习惯,要做什么事情,一定是做到完,要看账本也是,那本不翻完,他不会放下。
终于看完,他放下账本,对外喊了一声,“进来伺候。”
话刚说完,很快有四个漂亮的大丫头推门而入,一个给他理衣服,另一个则扭了干净的手巾给他擦手脸,第三个接着奉茶漱口,最后一个则给他梳头,又将他腰上的月种冰玉重新系过。
四个丫头眼睛闪闪,三少爷这么好看,太太人又好,若能被看上收个姨娘,那日子真不知道要多好过了,只是想起绿茴姊姊的交代,便只是想想,不敢动作——要是敢爬三少爷的床,直接打死。
“外头还有些凉,少爷要披风吗?”
“不用。”
端木琛大步流星,推门而出。
经过抄手游廊,就见大厅外,绿茴站立等候。
见他,绿茴立即行礼,“三少爷,水姑娘在里头等着。”
他点点头,跨槛而入。
桌上有清茶,有点心,不过分待之,也不刻意冷落,对待方式就像所有的客人一样。
水云路着桃色缎面云绣披风,长发挽成简单的半梳,一支琉璃镂金步摇,黛眉,红唇,妆容高雅精致,挺直背脊显示良好的教养,身边两个大娘子,却是不见那日厉害的刀疤嬷嬷。
见他进来,水云路起身,“见过三少爷。”
端木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日回来虽然愤怒,但静心过后想起来,这圈太大太深,可不是水云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可以设出来的,大概就跟钟侧妃的娘家妹妹一样,都是棋子。
是故虽然内心不悦,却也没口出恶言。
他已经打定,自己绝不开口,看她们怎么说,娶是会娶,只不过总不能都是他吃亏,至少这口他是绝对不开的。
屋里一片静默。
过了一炷香,水云路身后的黄衫娘子清了清嗓,“小姐。”
端木琛没听到恭敬,只有浓浓的提醒意味。
真是棋子。
还是个身分十分低微的棋子。
水云路美目闪过一丝无奈,递出手中的小红纸,“这是我的生辰八字,请三少爷收下,九月初九,乃是六十年一次的金凰之日,适百吉,还请三少爷花轿迎人。”
他恼怒中又有点想笑,居然连日子都自己算好了。
黄衫娘子见目的已达,便扶了水云路起来,“就不打扰三少爷休息了。”
“慢着。”端木琛道:“坐下。”
黄衫娘子一呆,但倒也没有违拗,又扶着水云路坐下。
“你们两个出去。”
“这,三少爷,孤男寡女的……”
端木琛挑眉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红纸。
黄衫娘子显然也想到了,这都给八字了,孤男寡女又怎样?陪笑说:“这,小姐出来这么会儿,怕是累了。”
“那怎么办,我想讲讲话,还没过门,架子就要端起来吗?”
“自然不是。”黄衫娘子在心中叫苦连天,这端木琛搞什么啊,怎么突然要留水云路说话?刀疤嬷嬷交代了,给了八字即可,她都站得累死了,还讲什么话,但这情形似乎又违拗不得,又推托了一下,实在没办法,只好离开。
看着两位娘子离开的背影,水云路微一欠身,“失礼之处,还请三少爷多担待。”
端木琛翻弄着那小红纸,“什么是金凰之口?”
水云路大概没想到他把人支开,竟然开口问这个,神色有点意外,侧过头,发上步摇微微晃动,“天象万喜之日。”
“那么,前两日呢?”
水云路自嘲似的笑了笑,“深鸦之日,月隐,云浓,伸手不见五指,夜风定向吹,传说中凌娘唤风,趁的便是深鸦之日。”
“宜?”
“鸡鸣狗盗,万恶大吉。”
端木琛点点头,好个鸡鸣狗盗,万恶大吉,“我非君子,心胸亦狭窄,水姑娘如此害我,不怕我报复与你,甚至牵连他人吗?”
“无一日不怕。”
“只是你,更怕太子?”
“太子爷仁慈,知道小女子有恙到南方养病,命人写信照顾,小女子不怕太子爷。”
水云路说完,站起身,接着便双膝跪下,额头叩地有声。
端木琛皱眉,“这是做什么?”
“小女子乃庶出,自幼没学过规矩,也没学过手段,不善驭人,身边娘子刚刚惹得三少爷不快,还请三少爷别跟贱命之人计较,谢过三少爷大人大量。”语末竟是已有呜咽之声。
说完,竟是又要叩头下去。
都到这分上,端木琛自然明白她有口难言,口口声声贱命之人,只怕是家中其他人,想跟他讨饶,又不能明说,只好绕着圈,听到她又是往地上一叩,连忙伸手把她拉起来。
水云路脸朝下,他自是没看到她闪过眼中的笑意,只是一站起来,又是一脸身不由己跟楚楚可怜。
端木琛看她额头上的红印,泫然欲泣的眼神,倒也说不出什么吓人的话了,连个娘子都能吓唬她,恐怕也就只是个傀儡小姐。
“绿茴。”
绿茴很快进来,看到水云路额头上的印子,虽然惊愕,却也没多问。
“伺候水姑娘回桃花苑,派人把玉肤膏送过去。”
半月后。
春日百花盛开,水云路望着庭中美景,忍不住叹口气。
她额头上的红印在两天后转成黑青,涂了那药膏,几天后也好个七七八八,现在根本看不出来她曾经拿这额头狠叩青砖地,但代价很值,他既然扶她起来,基本上就不会对她娘出手,外人说端木琛心狠手辣倒也做不得准,玉肤膏那么好的东西居然也给她了……
这时候突然庆幸自己是庶出的庶出,这样夹缝求出的环境训练出的伪装能力,已经超过一般人所能判断,可怜有三种:小可怜,楚楚可怜,万分可怜,她在水家之所以能平安生存,靠着就是这大招,看准时机,正确使用,可保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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