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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点了香,对着大佛双手合十,莫安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便低声把今晚的菜色默念了一次,假装有在祝祷。
起身时,贺文丞忽然道:“那解签处旁的人,可是你的朋友?”
莫安华原本想说“妾身到馨州后极少出门,也没跟人来往”这种符合王妃身分的话,但转念一想,万一真遇到熟人该如何是好,她这一年多把馨州好玩之处都玩遍了,赏钱又大方,谁不认得她,就算穿的衣服不同,但就是同一张脸啊。
如果她说自己不出门,别人却又能喊出“莫安骅”,那就显得她很理亏,搞不好会被怀疑有鬼,得不偿失。
念头在脑海转瞬即过,她没否认,而是先看一下解签处旁边的人,还真的不认识。
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少女发式表示尚未出阁,石榴红披风表示尚未订亲,明眸皓齿,身边团着一圈丫头嬷嬷,看来是富贵人家的姑娘。
贺文丞会这样问也不奇怪,因为那姑娘就看着他们的方向,是有一点点眼熟,但她应该是没见过。
“妾身不认得。”
说话间,那姑娘身边一个青葱丫头跑了过来,福了福,“我家老爷姓姚,敢问公子贵姓大名,家住何处,见公子面生,可是初来乍到?”
噗,原来是姚姑娘看上他了,真是……
莫安华忍笑,等着看贺文丞如何回答。
男人大抵没想到馨州姑娘如此大胆,有点错愕,但还是很快回答,“我姓许,与妻子住在馨州东门。”
贺是国姓,姓许就普通了。
“许公子,我家老爷是知府,若能跟公子结交,老爷一定高兴。”
莫安华更想笑,原来是姚吉祥的妹妹,难怪有点眼熟,规矩这么差,应该是庶妹了,拿出知府头衔好压人吗?姚知府是个挺规矩的人,怎么养出这样奔放的女儿,真是!
相对于莫安华忍到肚子痛,贺文丞却是一脸不悦,拉起她便走。
就听着那丫头在后头说:“喂,你这哪来的野村山夫,跟你说了我家老爷是知府,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我家姑娘是老爷最疼爱的女儿,看得起你想说说话,喂,别走——”
被那姚姑娘一闹,莫安华知道贺文丞大概没心情去逛后山赏樱,万一那姚姑娘不死心继续追过来,倒显得难看,遂吩咐车夫往“提鲜饭馆”过去。
这提鲜饭馆可是她在馨州最喜欢的地方,大厨功夫一流,一手南磷菜煮得极为好吃。
上了三楼雅座,男人脸色总算好上一些。
女人心想,看吧,酒楼临江而建,江水翠绿,看着就舒服,对岸绵延则是一坡一坡的茶园,丘峦起伏,十分雅致,面对这等景致还能心情不好,那就是没救了,看来贺文丞还有救。
掌柜见两人穿着不凡,又带着丫头嬷嬷,知道贵客上门,连忙过来,“贵客今日要用什么菜?”
春菊道:“把好的拿上来就行了,姑爷要喝点什么,这里的女儿红倒不错,或者喝点南磷酒尝鲜?掌柜的,上次曹码商队托售的葡萄酒可还有?”
掌柜连忙点头。
春菊又对贺文丞道:“姑爷要喝点吗?”
虽然只是简单的问句,却又再次让贺文丞无言——他一直觉得,自己三年多只跟正妃吃过七次饭有点离谱,但连正妃的贴身丫头都不知道他不喝酒,可见吃饭的次数的确少,张嬷嬷说的是真的。
“我不喝酒。”
春菊闻言也不以为意,不喝就算了,拿出碎银塞在掌柜手中,“这是给大厨的,请他出菜快些。”
“哎,好,咦,后头这不是桃花姑娘?你不是跟着莫公子的吗,怎么——”喔天啊,那个女人的脸跟莫公子一模一样!
做了二十几年生意,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连忙闭上嘴巴朝厨房冲。
男人一挑眉,“莫公子?”
莫安华真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
人算不如天算,她也想过可能会遇上那种认出丫头的,所以特别交代春菊,今日若有需要,都由她出面。
春菊是张嬷嬷的女儿,去年才生了孩子,甚少跟她出门,不会被认出,是安全人选,可没想到掌柜眼睛利,看到站在后头的桃花,桃花跟芽枝是她出门的左右护法,认得莫安骅的人,大概都能认出这两个丫头。
但她绝对不能承认,因为已经打定主意要扮演贤妻,贤妻就是无怨无悔,谨守妇道,就算丈夫把她当成葱,她还是要把丈夫当成宝,不能因为婆婆逼退、丈夫冷落就心怀怨言,就算被赶到这千里之遥,她还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才叫好女子。
可是,现在要否认,好像有点困难。
叫得出“桃花姑娘”,叫得出“莫公子”,当然她可以说,去年堂弟莫安秩奉命前往南磷,途经馨州,特意在闲雅别院住了几日,她命桃花跟栀子随行伺候,安秩一向赏钱大方,大概是这样被记住了。
说是说得过去,安秩去年底也确实有到馨州,不过看样子贺文丞还要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莫安骅”这名字又已经颇有名声,连知府儿子都被他弄走了,想不出名都不行。
否认可以盖过现下,但长远以来必定会穿帮。
女扮男装出来玩虽然不太好,但比起暂时隐瞒,日后掀开,还是承认比较保险,戏曲里是怎么说的,坦白从宽。
“馨州民风开放,女子穿男装出游不算罕见,就连姚夫人有时也都会男装出门,图的不过就是顺心方便,既然已经离京,也有了长住于此的觉悟,打算入境随俗当个馨州女子,妾身不过出门散心而已,还请夫君见谅。”
贺文丞虽然觉得男装出门很不象话,但也没生气就是。
平心而论,都被下放到这里了,自然是要想办法让自己过得高兴点,不然岁月悠长,是要如何继续。
贺文丞转向春菊,“你这丫头叫什么名字,点起酒倒是在行。”
看来这个王爷不是太介意她跑出来,但却比较介意她喝酒。
春菊连忙低下头,“小姐喝酒,是出阁前就会的,将门之女,不能拿刀,总不能喝酒都不成。”
莫安华在心中狂拍手,嗷,春菊,不愧是她奶娘的女儿,跟自己一起喝奶长大的,简直主仆同步,这谎言简直完美,完全无破绽,“夫君宽心,妾身不是每天喝,听说掌柜有新鲜货,尝个鲜而已。”
贺文丞一听,果然释怀,“若图个新鲜,倒也不妨,总之别过量了,当年父皇若不是饮酒过度,也不至于这么早就离我们兄弟而去。”
说的人不觉得有什么,莫安华却是打翻了杯子,“王……夫君,你、你刚刚说,刚刚说……”
男人这下也反应过来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当年父皇若不是饮酒过度,也不至于这么早就离我们兄弟而去”,他想起来了?
他在文亲王府折腾了几日,始终什么都没想起来,没想到跟他出门一趟,却是很自然的脱口而出——虽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但至少他想起来了。
这阵子,说不心慌是骗人的,一个人如果不记得与人的交集与记忆,那过去的人生又算什么?
父皇,一直很疼爱他的。
对百姓宽厚,勤政不倦,所以养出嫡长兄那样出色的皇太子。
只是后来因为睡不着,连加倍的定神汤也没效,这才听从偏方喝酒入睡,每天醉着入睡,朝政又多,身体自然撑不住。
每年父皇冥诞与祭日,几个兄弟说到后来总是泪流满面,若是父皇还在世那就好了……
“夫君,可别难过。”莫安华温言安慰,“公公若是知道大伯跟几个嫡庶弟弟都能同心协力,以先祖志业为重,想必十分欣慰。”
贺文丞缓了缓情绪,“没错。”
历朝嫡庶相争,只有他们兄弟是例外,皇上把唯一的亲王封给了他这个庶弟,听说叶太后很是埋怨了一阵子,一直要皇帝改封一样是嫡出的五王爷,后来倒是五王爷亲自去安抚了太后,说江山要稳,得把能力放在血亲之前,只要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富强,那么他的世世代代都会受惠,又何苦纠结这三代还是九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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