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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少爷房后过几天她便来找奴婢,说自己初来乍到,不知府中谁可信,请奴婢找人买孤老茶,说怕、怕怀上孩子,奴婢以为她脑袋坏了没理她,可她隔两日又来求,说到将来是想回温家的,若是有子恐怕一辈子会纠缠不清……奴、奴婢喜欢少爷,自是不愿其他女子为他传宗接代,她自愿喝孤老茶正合初晓心意,初晓就替她找了路子。」
孤老茶就是这时代的事后避孕药,大宅主母人手一包,安宅必备,若是不愿让通房有孕或者觉得侍妾太娇,侍奉过后就是一茶盏,自可安心无虞。
惜玉知道这关应该可过,说话也流畅了些,「那茶我房中尚有,昨日冲的茶渣都还在壶里,夫人若不信,派人端过来便知。」
卢氏当下便派了嬷嬷去拿。
嬷嬷连拖盘都拿来,卢氏掀开白玉瓷壶盖一看,接着一闻,立刻知道的的确确是孤老茶。
惜玉看着脸色惨白的晚晴,「夫人,这世上可没人一边喝孤老茶,一边却还点求子媚药,药粉谁放的没人看见,但茶在我房中却是千真万确,夫人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想必也是知道初晓姑娘因为喜爱少爷之故,一向不待见我,绝不可能为我说谎,甚至是袒护我。」
卢氏挥挥手,「都下去,秀英,梅儿,昙儿,你们都下去。」
真是熟悉的朱家式挥手,所有的人在十秒内退得乾乾净净。
「起来说话。」
「是。」泥玛的膝盖痛死了,朱行云你是去到哪里,怎么还不来?还有死晚晴,等我出去有你好看。
要是她迟钝一点,不懂得给自己留路,东瑞国对使用媚药之罪罚得极重,要是罪证确凿,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行云二十有一却膝下犹虚,你若有孕便是长子,何以不愿生?」
「婢子有求于少爷,故将自己抵押在此,对少爷十分感激但却无情意,因此不愿替少爷生子。」
「若我将卖身契还你,另置宅第,待温少爷行海归来再派人送你回温府,你可愿意离开朱家?」
不愿意啊,她又不是麻木不仁,朱行云如此相待怎可能不感动,但如果不愿意事情就大条了——卢氏现在愿意问她,是看在茶渣子的分上,若她不顺卢氏心意,茶渣一毁,她依然会被送官,罪名一样是下药。
「婢子愿意。」
「我再问你了,你真舍得离开朱家?」
舍不得,只是若实说,她恐怕没命等朱行云回来,「舍得。」
卢氏笑笑,对着另一边的凤凰屏风道,「行云,你可听到了,为娘可再三问过,她亲口说对你毫无情意,对此毫无眷恋,此等女子你可还要?」
当惜玉看到朱行云从屏风后面出来时,真的惊呆了。
她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不意外他的脸色很难看。
今早被泼醒到现在,惜玉第一次有喊冤的冲动。
「温惜玉,你——真是铁石心肠。」
「我、我不是……」
朱行云的表情很失望,可是,她真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喝孤老茶,难怪我每次跟你提到孩子的事情,你总是不搭话——原来,我做那么多事情,对你来说都没有意义……」
「有的,我知道……」惜玉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恨自己词不达意,总觉得脑袋很乱,越想说明却是越说不清。
他怎么会在这里,听了多少?
「你知道?」朱行云眼中闪过一丝自嘲,「对,你一向是心里有数,定是知道的,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留在我身边。」
「我……」
「任远今早已经归来,等会我便派人送你去他下榻的商行,如此,你应当高兴了。」
男人说完,大步离开。
惜玉想追,但刚才跪得久了,双腿跟膝盖早疼痛不堪,步子一迈便跌了个扑地,「朱行云。」
男人听她跌倒,只顿了——顿,依旧没转身,直接走了。
惜玉想站起来,旁边却有人压住她的肩膀,她双脚本无力,被轻轻一按又跌倒在地。
耳旁听得卢氏道,「你很聪明,比初晓跟晚晴还要得我心意,我知道你能避开第一关,避开第一关之后为求自保,你只能说对此无眷恋,所以才让行云待在屏风后面。这孩子是个死脑筋,从小认定了便不易改变,以前听他说起想要温家一个丫头,还以为只是说说,可见他居然连初晓晚晴那般容貌的都没收房,这才知道他是认真的。以你的身分,最多也就是个妾室,当妾室其实也没什么,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呢,但你是北虞人,认定一夫一妻,为了你,他不会再娶,我朱家的嫡长子怎能无妻,尽出庶子,说出去不给别人当话柄吗?」
亏她还是现代人,躲过百鸟翠屏,却没躲过凤凰画屏。
惜玉欲哭无泪,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在恋爱,不排斥成婚也不想回温家了,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夫人不怕少爷知道后难过吗?」
「知子莫若母,我说了这孩子死脑筋,当初认定你便是一味认定你,可现在既然亲耳听见你对他从未有心,他自小心高气傲,此后只会绝口不提这事,又怎会有人知晓。你若想让温姑娘进门时传话,为了她一生日子安稳,劝你别动那个心,否则进了门却不得婆婆喜爱,那漫长日子可就难过了,你是聪明人,应该知晓其中厉害,其余不用我多说了。」
意思就是,若要润玥传话,卢氏便会让润玥的婚姻生涯变成恶梦,润玥的性子在大宅本已难生存,要是嫡婆母找麻烦,那更不堪设想……
「真是可惜,若你出身好些,原本也是会合我心意的。」
惜玉想回去的时候回不去,不想回去的时候却要被送回去了。
朱行云说到做到,一个时辰之后她已经揣着自己的卖身契被送上大车——从离开小厅到上了大车,一路都有卢氏身边的两位嬷嬷监视,只许她收东西,不许她写字,也不让任何人跟她说话。
一路左右看着,还跟上了车。
车子在夏末辘辘向前,惜玉看着朱府那红色砖墙逐渐遥远,心里又气又急,忍不住在心中骂了起来——朱行云,你也是个猪脑袋!我才刚刚从媚药的嫌疑中解脱,自然是能撇多清就多清,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表现出对你留恋,就算心中有气,你好歹也得跟我当面说清楚,而不是拂袖而去啊。
温任远不愧是温太夫人一手培养出来的嫡孙,不过回来才几日时间,温家局势便豁然开朗。
林氏即使扶为贵妾,本身到底是已故温夫人的陪嫁,卖身契还在,温任远知道她下毒害奶奶,又想将妹妹嫁给知府的傻儿子,立即找出卖身契,将其两腿打断后,与两子两媳一并赶出府。
不是分家,而是清家,因此什么也不准他们带。
两个嫂嫂哭天抢地,哥哥也是喊冤说不知,但温任远一想到奶奶跟妹妹可能的遭遇,便无法心软,大手一挥,下人立即关上红漆铜木门,把那哭喊声隔绝在外。温太夫人虽然还是无法下床,但因已经停止服用毒药,精神好了许多。
润玥已经从郡公主府归来,康氏母子却是晚得多——原来康氏谨记惜玉带的口信——林氏奸恶,恐使计诱归,除非任远去接,否则一切平安信皆无须理会——故收了信也没启程,是康氏的弟弟替姐姐走了一趟,确定姐夫真的回来才返回告知,这一来一回的也耽误许久。
反倒是住在朱家别院的霜月抱着刚刚出生的女儿先行回到温家。
温任远第一次见到女儿,满心欢喜,知道霜月这半年都住在朱家别院,心里对朱行云十分感谢,跟惜玉商量着要到朱府去道谢!他跟惜玉虽为主仆,但相处起来却像姐弟,惜玉对他从不恭敬,但是对他与润玥却是十分爱护,这点温任远一直心知肚明。
这次温家遭难,若不是她毅然带着润玥连夜奔走,给康氏送信要其别归,又命两个丫头穿上貂皮斗篷直奔舅舅所在的桑窑府,扰乱林氏的耳目,争取逃走的时间,润玥恐怕只能在孝道的压力之下成亲,这辈子也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