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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游(10)



至于为什么要送金的,那当然是因为纪云彤这人太俗,就喜欢点值钱的东西。

顾元奉认出那金葫芦后就炸了,差点就动手打了那狐朋狗友一顿。还是对方解释说自己是在店里见加工师傅正要把这玩意融了,才加钱用等额的金子给留了下来,顾元奉才稍稍消气。

等去那店里一问,才知道确实是纪家仆从拿着批金饰过来想熔成金条,这东西只是其中之一。

顾元奉花钱买下朋友手里的金葫芦,怒气冲冲地带着罪证过来找纪云彤算账。

这是他送的礼物,她居然叫人把它熔了!

她眼里难道就知道金银俗物,一点都不看重别人的心意?!

顾元奉把金葫芦掏出来往桌上一扔:“我来做什么?你看看这是什么?”

纪云彤拿起他扔到近前的金葫芦,手微微顿了顿。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东西了,没想到它居然还会再出现。

“不就一个金葫芦吗?”纪云彤垂眸看着书底下露出的信笺一角,并不去看气急败坏的顾元奉。她捏着那个金葫芦说道,“怎么?你送礼物还管别人怎么处置?我不喜欢了还不能把它熔了卖掉?”

顾元奉怒道:“你就差那么一点金子?”

纪云彤道:“那肯定的,我哪里像你,在外头一掷千金也眼都不眨一下。”

顾元奉听后更生气了,只觉自从他买下那把琴后纪云彤就一直在闹脾气。可她又不爱弹琴,好琴当然得送给懂琴的人。

真送给她怕是没两天就被她转手给卖了。

他觉得自己根本没错。

顾元奉冲过去从纪云彤手里抢回金葫芦,又怒气冲冲地走了。

走到门边时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撂下狠话:“今年别想我再给你送生辰礼了!”

纪云彤闻言忍不住笑了。

“正好我今年也不准备送你了。”

纪云彤回了一句,坐下挪开书看向那写到一半的信。

墨还没干就被盖上,上头的墨迹已经糊作一团。

纪云彤听着顾元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提起笔想要重新给信起头,脑中竟有一瞬的空茫。

他们已经认识了十几年,彼此的生活都交融在一起了。就连父亲守完孝后去赴任能把她留在金陵,也是因为她身上有这么个双方长辈都认可了的婚约。

纪云彤把面前那半纸废信揉作一团,抬手扔进了旁边的废纸篓里。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她应该去做一些以前没有做过的事,看一些以前没有看过的景致,而不是一味抱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放。

纪云彤提笔重写了一封信,聊起了最近读到的书、最近遇到的趣事,最后才问了一句:“等到春天我想去放纸鸢,你会做纸鸢吗?”

另一边,顾元奉气愤地回到家,看到纪云彤往年给他送的砚台想狠狠扔地上,拿到手又有些舍不得。

去年那位金陵城最有名的刻砚大师已经去世,如今这砚台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别人想求都求不来。

也就纪云彤当初长得讨喜,嘴巴又甜,才能哄得人家给她刻了这么一方砚台,要不然人早就收刀十几年了。

错的又不是砚台!

顾元奉把砚台放了回去,又把金葫芦摆在旁边。

纪云彤不要正好,他可以拿来搁笔!

一想到纪云彤,顾元奉又是一阵气恼。

她凭什么那么理直气壮?!

他越想越郁闷,抬头看见窗外那棵开得正好的腊梅树,忽地想起以前纪云彤年年都跑来摘花。

今年纪云彤没来。

上次她过来,只在前院扇了他一巴掌就走了。

顾元奉气冲冲地起身,叫人喊几个家丁过来,命他们动手挖树。她凭什么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烦死人了。

家丁见顾元奉一脸气闷,不敢触他霉头,那么大一株梅树愣是让他们三下并两下地连根挖起。

家丁上前请示:“公子,挖好了,是要挪出府去吗?”

顾元奉吩咐道:“先把多余的花枝给切了。”

家丁依言照办,很快把那株腊梅切得光秃秃。

这腊梅已经有点年头了,小时候他还能爬上去踩低花枝给纪云彤摘花。

现在回头一看,它除去花枝后居然只有那么大一点,瞧着既不结实,也不高大,跟记忆里需要仰头去看的模样相去甚远。

顾元奉让一部分人负责抬树,一部分人负责扛着花枝,浩浩荡荡地直奔纪家。

到了纪家门口,他还撞上个纪云彤手底下的人,看样子是要去外头办事。

顾元奉喊住那小厮,狐疑地追问:“你不会又要去卖什么东西吧?”

他现在觉得纪云彤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给她送什么她都能卖掉换钱。

钱钱钱,她这么看重这种身外之物做什么?他以后还会缺她钱花吗?

那小厮是负责给纪云彤跑腿的,正要去给纪云彤把写好的几封信送出去。他冷不丁地被顾元奉拦住一问,忙说道:“钱银的事小的是不经手的,姑娘只是让小的去给老爷他们送信。”

顾元奉听后没再拦着,摆摆手让对方跑腿去。

并没有看到小厮揣着的信不止一封。

事实上便是看到了他也不会太在意,他从来没想过纪云彤会背着他和别人往来。

顾元奉再次迈入纪云彤所住的院子。

其实这是二房所有人共用的院落,只是纪父他们回来得少,整个二房便都由纪云彤自己作主了。

她听人说顾元奉又来了,顿时也心中有气,不等顾元奉往里闯就起身走出书房。

瞧见那群小厮抱着的花枝,纪云彤愣了一下。

接着她就看到了那棵光秃秃的梅树。

人家在原处长了几十年,愣是让顾元奉给挖了出来。

许多人的一生应当就像这梅树一样,要被裁剪成什么模样、要被移栽去什么地方,都是别人一句话的事。

不管它曾经怎么努力把根扎牢,不管它曾经怎么努力应对一次次风霜雨露,它对旁人而言到底也只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它能怎么样呢?

它不能怎么样。

纪云彤没有看向顾元奉,只看着那被夕辉笼罩着的金色花枝,问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顾元奉听纪云彤语气淡淡的,心里很不得劲。他转头看去,只见纪云彤立在离他数步之远的地方,金色的夕阳洒落在她脸上,将她鬓边细细的绒毛映照得分外分明。

“你不是喜欢这花吗?我连着树一起给你送来了。”顾元奉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说好话哄人。

纪云彤听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她哪里会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肯定是他一看到这树就觉得烦,索性直接叫人挖了送过来,免得一看到它就想起以前的事。

顾元奉觉得纪云彤是在嘲笑他,有些恼了:“你笑什么?”

纪云彤收了笑意。

她终于转过头和顾元奉对视。

四目相对。

顾元奉喉头莫名一哽。

“那你派人帮我送去庄子那边吧。”纪云彤轻声说道,“我觉得它应该想长在山上。”

第9章

顾元奉走后,纪云彤看着他留下来的那堆花枝许久,最后还是让人把上面的花苞摘下来。

花到底是无辜的,何况她确实喜欢喝添了腊梅花的茶,于她而言是娱心娱目的好东西。

接下来几日纪云彤没再出门,倒是收到许淑娴悄然让人送来的“笔谈本”,说是每人每次只能写一页,轮流在几个密友间流转,可以抄上自己写的诗文或者画几笔小画、写读书感悟荐书。

按照规则,这笔谈本自己写完要选一个人选传递过去,且这个人不能和自己前一位重复——如此来回传递,传到最后一页时它的最终主人就出现了。

这是闺阁中不足为外人道的一点小乐趣,纪云彤以前不是那个圈子的,没机会参与,不由翻开细读起前头的内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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