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间，贺知意突然意识到什么。

“韩医生，商先生，是不是跟您问过有关我的事？”

贺知意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但等来的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韩茵并没有否认，这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贺知意刚刚所说的话。

韩茵真的在帮商望津，帮商望津确定她跟商望津的关系。然后父亲和女儿都需要看心理医生。

贺知意突然觉得讽刺。

“很抱歉，贺小姐，我想贺小姐也知道，以商先生的能力，即使没有我，想查什么也能轻而易举的查到。”

“我只是觉得，说不定这样可以帮到你。”

贺知意垂着头，唇不自觉勾了起来。

是啊，她一个孤儿，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如今突然天降一个这么厉害的亲生父亲，怎么能不算好事呢。商望津那样照顾她，帮她通融，给她开后门，帮她的理想铺路。

有什么不好呢。

没什么不好的。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韩医生，谢谢您之前的帮助，我想我该走了。”

贺知意哑声说完，起身朝韩茵郑重鞠了一躬，未等韩茵回应，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或许她该换个心理医生了。

以前都没觉得，原来失眠这么难受，原来噩梦也这么折磨人。

要冬天了，说不定很快就要过年了。

突然好想过年。

—

贺知意的离职审批没有被通过。

贺知意有些意外，却也觉得意料之中，说不定又是商望津从中左右。但她铁了心不会再去了，她不是只有商望津，更不是只能靠商望津。

她更不需要这迟来的施舍。

意外的是，贺知意从医院离开的那晚，楼从心给她打来了一个电话，贺知意犹犹豫豫，不知要不要接。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楼从心。

贺知意发自内心的尊敬楼从心，楼从心费心费力亲自带她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走到最后贺知意突然退出，甚至没有给楼从心那边打过一声招呼。

出租屋有些寂寥，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也让人心急火燎，贺知意无奈，最后还是按了接听。贺知意仍在犹豫要不要先开口问好，但对面的话已经铺天盖地砸来。

“安排你做的那个项目企划方案呢？不是叫你次日一早发初稿给我。还叫你跟小吴对接一下a方案后续的工作，你是全都搁置了吗？”

楼从心的语气不改，一如往日严厉。

贺知意吞吞吐吐，闷声回应。

“楼经理，对不起，我、我已经申请辞职了。”

“嗯，我知道。”楼从心平静回应。

贺知意有些哑然，正想开口再说什么，却听楼从心再度开口。

“是我留的你。”

简短一句，叫贺知意心尖发颤，连握着手机的手指也在发抖。贺知意瞳孔微怔，只觉得心绪翻涌，一时无法镇静下去。

“正好，贺知意，你听清楚了，我看中的是你的能力，而不是你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关系。”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想明白了，明天带着做好的企划案过来。”

楼从心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简短几句便将贺知意心中郁结良久的阴霾一扫而空。

“收到！谢谢楼经理！”

“贺知意，好好干。也好好记住，你是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

不同的人，不同的声音，却是熟悉的意思。这种话，上一次贺临礼也跟她说过，如今再听，又是不一样的感受，贺知意现在才对这句话深有感触。

今夜又注定无眠。

楼从心先前交代的那个企划案贺知意有做过一部分，但出了事以后就中断进度，眼下还需要她花时间完成后面部分。

贺知意熬了一个大夜完成了企划案，因为有点赶时间，初版方案做得还不是很好，但已是贺知意在有限的时间和能力下能做到的最好。

贺知意次日一早就到了公司。

贺知意来得很早，怀里抱着昨晚熬夜写好的企划案，安静等在楼从心的办公室门外。中途会碰见途径楼从心办公室的其他人，而对贺知意的态度好像都有改变。

贺知意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但至少她没有从别的地方得知商望津有特意下发过什么消息，也没有从旁人口中听见有关她跟商望津关系的猜测。至少证明商望津明面上没有提过贺知意跟他的关系。

而且到目前为止都只是贺知意的猜测。

虽然那天去医院以后更加坐实了她的这种猜测，但商望津没说过，也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摆在众人面前，现在的这一切对贺知意来说都无所谓。

先前复试没有因她挤掉另一个人名正言顺的录取位，至于楼从心，想来拨楼从心过来也是商望津深思熟虑的决定，如果商望津有意也会把另一个复试者也划到楼从心名下。

但商望津没有，这是公司的决定。

商望津确实给她开了后门，复试是一次，楼从心是一次。而贺知意没有让楼从心失望，却是楼从心真正给的她这个机会，从一开始决定带她，到后来不同意她的离职。

昨晚楼从心也是在告诫她，剖去各种恩怨纠葛，机会就掌握在贺知意自己手里，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全凭贺知意个人意愿。

贺知意愿意。

她是在商望津的公司里工作，但她从没有懈怠过分毫，她对得起自己的工作岗位，而且她跟的是楼从心，楼从心对她已经没有偏见，更看得见她的付出，这样就够了。

贺知意并不指望一直待在这个公司发展，但跟着楼从心是她很坚定的选择，跟任何人都无关，以后也不受任何人影响，除非楼从心不要她。

楼从心上下班时间都很规律，偶尔才会加班，一般到点就会走人，就连平时上班的时间也会卡得很准，今天也一样，临近上班人才出现。

这些贺知意都知道，但她昨天太过开心，不如说有些激动过头，加上要熬夜赶企划基本没有睡过，一早也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楼从心。

楼从心见她出现，弯唇一笑，点评道。

“还不是太蠢。”

话音刚落，楼从心已经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贺知意紧随其后，对楼从心刚刚那句点评也不知该作何回应，安静等楼从心坐下，默默把企划案呈递到楼从心面前。

“楼经理，请您看看，有什么问题指出后这边会及时更改完善。”

楼从心顺势接过那个企划案，简单翻看了两眼，还没有看完就把企划案放回桌面，抬头看贺知意。

“跟小吴对接的工作今天早点完成，最近暂时不会给你安排新的工作，这段时间你就把你消失几天的工作补上。”

贺知意感到惊讶。

她没有想到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楼从心居然没有叫人替代她的位置，也没有把先前交给她的工作安排给其他人。

楼从心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她离开。

“听懂了吗？”楼从心沉声问她。

贺知意回过神忙出声道“是”。

楼从心摆了摆手示意贺知意离去，贺知意再度点头应声，刚刚抬脚，转身的一瞬间被楼从心叫住。

“多久没休息了？”

贺知意有些愣住，她昨天确实没怎么睡，不如说自申请离职后一直都没怎么睡。她今天已经有意调整自己的状态，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毕竟不想返回的第一面给楼从心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楼从心还是注意到了。

贺知意温吞着把身子转回，重新面对楼从心，想笑笑缓解一下有些尴尬的氛围，却见楼从心表情有些严肃，便也笑不出来，低声一句。

“抱歉楼经理，我，我在吃药，也有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贺知意说得小声，说完一句，忙又补充一句。

“我保证不会耽误工作的！”

不知道贺知意哪一句话好笑，她的话刚说完，楼从心突然轻笑一声，却莫名显得亲切，让贺知意刚刚的窘迫淡去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