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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小的视野里映出的,是一堆烧得焦黑、只剩下淡淡的烟的木头堆……
是火堆!
细看的话,还能看见周围有架起的木枝,四周散著几许半埋入沙里的鱼骨。
有人迹……
他吞口唾沫,心跳得像有人在擂鼓,咚咚咚地;怀里的雏儿听得他这样激动,也满怀期待了起来。
“是风姊姊对不对?雏儿觉得她在那里……”
将她抱在怀里的男人,紧紧握住她的肩。“做得好!我们差点错过了……”
王家侍卫头领汗湿了背心,由衷地感谢起雏儿突兀的直觉。
他回头,大声喊暍随船的医大夫待命,指挥舵手让船靠岸,分出一半精良侍卫与他一同下船搜寻岛上人迹。
心中祈求,千千万万这岛上要有他平平安安的主子啊……
而偌大的船,开始缓缓靠岸了。
风摇蕊从男人的臂弯里醒来,将醒未醒的美丽眼瞳轻轻眨著,山洞里火堆已经半熄了,她又扔进几许柴薪将火势延续下去,然後从男人的怀抱里起身。
男人沉睡的脸庞竟仿佛稚子,全无防备与倦色,一派的安祥与纯粹。
她望著望著,心头有一点点的酸涩涌上。
陷在爱里的男人,大概都会有著这样无防备的脸庞吧?怀拥著宝爱的恋人,餍足的男人在此刻会觉得此生已圆满。
然而,男人的爱,就像朝花哪……
她低声地笑了。趁著怜爱还在,鲜花仍绽,好好地享受这样甜蜜的疼宠吧!待到男人的恋花凋了、谢了、不再了,男人也就离去了。
她不要再当心伤的女人,绝不要再倚著华艳雕栏,期盼永远不回的郎君能够再露一次面。
风摇蕊捡过睡前折妥於一旁的中衣,挽上腰绳之後,将外衣披上,款款越过沉睡的男人身畔,向著洞外走去。
衣袂飘飞如落凡之仙,她长发垂腰,轻荡如一席夜幕。
而在王尧东醒来之前,东海船运登岸的搜救队已经来到近处,四处呼唤两人的名字。
雏儿紧跟在王家侍卫头领身边,小手揽著他的衣摆,另一只手抓著裙角以免在小跑步中绊倒自己,四处搜寻的路途上,王家侍卫头领不耐烦於雏儿的速度,当然他打死也不会承认其实是因为看著雏儿奔波得脸儿红红、香汗满额、小嘴里吐出的喘息让他心疼极了,於是闷声不响捞起雏儿的腰,将她抱在怀里,长腿一迈,速度立时便加快了。
沿著岛的外围找了两趟,包围搜寻的队伍开始向内收缩范围,沿途都不断地找到在岛上生活所留下的踪迹,诸如动物残骸、吃剩的果肉核子、一些猎兽的陷阱,还有侍卫一个不留心被套住了脚踝眨眼就被倒吊在树上,吓傻了周围的队友。
虽然惊吓连连,但是众人愈找愈有信心,误入陷阱了还有心情取笑同伴,笑容渐渐出现在上岛搜救的侍卫队员脸上。
这样扰扰嚷嚷的吵杂声,也隐隐约约传入了山洞里,造成鬼魅般的回音。
王尧东皱著眉半睁开眼睛,他还未醒,却已下意识地伸手去拥原该在怀里的女人,却捞了个空。
他一怔,猛然瞪大眼睛,手中什么都没有、人已不在他左右。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都凉了。
坐起身的时候,覆在身上的外袍落在腰上,赤裸上身的王尧东却没有感到清晨的凉意,他环视山洞,注意到以时辰来算应该要接近熄灭的火堆,又重新被续上了柴薪,火势稳定地燃烧著。
是她续上的吧?
他看著,不自觉地微笑了。原本恐惧她离去的心,又温和起来,有一点宁定。
将衣物著装,束上腰带,山壁旁竖立著的两枝木杖已经少了一根,料想是被她取走了。那木杖尖端削利,木质柔韧不易断裂,是他特地在林子里找的树枝,削成两根手杖,捕鱼猎兽时很好用的。
风摇蕊有时候会闷不吭声地独自出去逛逛,为了让她能够自保,所以他特地为她削了一根质地轻的杖子。
不过,即使她醒了,也不会喊他一声呢……
王尧东目光微黯,有些伤心。
是曾被负过心,所以才防得这样严?三千阁的欢场生活,居然让她如此宝爱珍惜,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对女子如此不公平?
他不懂。身为男子,他不懂她的心思。
山洞外模糊却吵杂的呼唤声,让他回过神,一振袖,他提起山壁旁放著的木杖,往外走去。
风摇蕊原意要去那泉温池里梳洗一下身子的。
才踏出暂居的山洞,她眼前就飞快地奔过两三只灰扑扑的兔子,她愣了一下,下一个眨眼,就看见一旁草丛里窜出一尾赤狐,那灵动的眼睛眨巴地盯著她,嘴里还叼著一只垂死的幼兔。
她微微偏头瞧它,它却也迟疑,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呆地互望著。
良久,她一笑,提著木杖便越过那尾赤狐离开。
那尾赤狐立在原地,望著她离去的背影,尖尖的鼻头微微一抽,嗅闻到她身上那股妖魅的香气,诱引众生的味道。
是朵美丽的花。
它叼著嘴里的猎物,飞快地疾奔回自己的窝去,把猎物藏起来,然後顺著那朵花的香气,寻她的足迹而去。
风摇蕊却没有太过留意身後的动静,她衣袂款款、摇曳生姿地行步,那因为长期练习而调整出的风流姿态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再加上蛊物所散发的娇魅香气,此刻身在这没有人烟的小岛上,她还不晓得她成为怎样的狐媚尤物。
不是只有人族而已,众生都将臣服於她的魅惑。
而只要她有意,她完全可以以著这尤物的身躯,修炼成超脱於人族命数的、异族的生命形态。
来到温池水泉所在的山洞穴道,她持著木杖左右轻挥微敲,将可能出现在步伐前方的东西清除,或者发出声音威吓令它们尽快爬走。
那池泉子,温热得令人眷恋不去。
她寻到泉边,将衣物卸了妥善折叠於一旁突出的山石上,赤足滑嫩,半浸於水,她一手微掩著胸,一手扶在泉边,缓缓坐入泉里去。水淹浸上来,寸寸吞没她,那泉水是如此温热,舒服得令她叹息,浸过平坦小腹,直到前胸都藏在了水雾里,她才将手放开,轻轻吐口气。
将双肩放松,她微合眼,顺著平稳的吐息,脖颈柔软了,双手也轻缓地放著,纤柔的腰也自然地挺直倚上圈绕泉水的石壁,伸长的双腿半是浮起半是沉下地在水下摇晃,浸著温热泉水,将绷紧的身体全部放松,意识也静静地沉寂下来。
与人应对往来,都是疲倦的。
她很早以前,就学会在入浴时这样静静地放松,享受独自一人的空白。
短暂的休息,才能让她在总是不断思考、接连应酬的高速运转中,稍稍喘口气。
或许无论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要立於人上,就要竭尽自身的一切力量。
她想要……保护三千阁。
艳姊姊虽说是三千阁之王,但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女人,经历了多少风雨她或许不清楚,或者没有人清楚,但是她看得出来,被尊为三千阁阁主的艳姊姊,也只是虚长她两、三岁,微笑起来的时候,那美丽的眼睛,也有著伤痛的倦色。
当初创立三千阁的那位阁主,是怎么在首都里争奇斗艳的烟花巷道里,拚死闯出这一番天地的呢?
而已经是第三任阁主的艳姊姊,又是如何在先皇驾崩前几乎要将整个三千阁女子随他陪葬的荒唐御旨下,四处奔走地为三千阁挡下这恶毒的狂风暴雨呢?
三千阁立身首都里,那传奇般的艳名,能够延续多久而不遭这个严酷世道的摧毁?没有人知道;但只要可以,阁里的姊妹们都会尽一份力的。
她掬起一捧水,将脸埋在掌心里。
那个男人,叫她嫁给他呢……
低低地,她笑了起来。
她很心动,那个瞬间几乎就要答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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