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谬恋(6)



“多多!”陶子墨快步,挡在多闻跟前,“刚刚我们班那些男生问我们要不要搭便车,你听到了没?”

多闻一脸茫然,回避陶子墨的凝视。“对不起。”

陶子墨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没在听……算了!”她蹲下身,捡起一颗掉在地上的青果子。“你瞧,没成熟的落果,代表恋情早夭……”

多闻看着陶子墨手心的果实,心里一阵难受,眼底涌现泪光。

“好可怜的桃子——”陶子墨低喃,将青果子往河的方向丢掷,回眸看多闻时,她吓了一跳。“多多?你怎么在哭?!”

多闻揉揉眼睛,哑声低语没有的嗓音,连自己都骗不过。

“哎呀——多多,”陶子墨拉下多闻的双手,安慰她。“那个青果于是我捡起来的,就算恋情早天,也是我嘛,何况我把它丢到水里了,肯定转为细水长流——很吉祥的呢!”

“于墨,我只是眼睛不舒服。我跟爸爸回海岛这么多年,有时还是不适应高原的风。”多闻眨眨眼,移动步伐往前走。

“多多,你真像古典小说里多慈善感的小姐呢。”陶子墨追上多闻,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出恋人小径。

多闻回海岛的那一年,陶子墨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带她到白家学苑上学。陶子墨是多闻在海岛上第一个认识的好朋友,相较于多闻的温柔易感,陶子墨个性活泼开朗,她的家族在高原下,管理海岛的港口渔获和食品厂、农牧场,有田野、果园、跑马场,她常骑着马,赶羊去吃草,几只牧羊犬尾随她;有时母牛生产,她会帮忙拉绳,将小牛拖离母体。她的日子过得忙碌,但也惬意,没有任何少女的烦恼。 

“多多,我明天不来上课了,农场要开始酿酒,我得帮忙。”她们来到一座平台下方。平台周围缓缓起伏的革坡,有一些石椅座,石缝中长出不知名的小花儿,陶于墨找个位子坐下,多闻,站在她身前

“农场要酿酒了——”多闻轻声呢喃;跟腈看着地上的绿草。“那你有好一阵子不会上高原来吗?”

“嗯。”陶子墨点头。“我自学没问题,而且有哥哥在,老师说地很放心。我也很放心啊——多多交了新朋友,”她笑着,想起早上出现在多家的男生,虽然那人有点奇怪,莫名就消失,不过她似乎有听到他叮咛多闻要把家门关好锁好,所以他应该是个好人。“以后,我要是没上高原,你就不会太寂寞,对不对,多多?”

多闻抬头,眸光颤动地看着陶于墨,没说话,天空传来达达的螺旋桨声,一架直升机从夕阳的方向飞来,降落在平台中央。

“我的‘车’来了!”陶于墨从石椅座站起身,贴近多闻耳边。“多多,你要下高原,记得跟我连络嗯。”说完,她跑上平台,进入机舱,一会儿,又跳下来,提着一只袋子回到多闻面前。

“多多,这是新鲜的蔬果,还有牛肉……”她把袋子递给多闻,一面交代说:“你拿回去,当食材,就不用烦恼晚餐要吃什么了。”

“子墨!”直升机里的男人探出半个身子,做手势喊着。“快点!”

陶子墨应了声,听不清,螺旋桨转动的声响和风的呼啸揉在一起。她挥别多闻,再次登上直升机。机身升上天空,像只鹰,朝西边斜飞,

多闻站在草地上,伸长手臂,挥摆着。她和父亲住的木屋附近,就是这座直升机起降平台。直升机是往来祭家海岛各地,最方便的交通工具。小时候,她一听到有螺旋桨达达声,就会跑出家门,来到这边的草坡,对着直升机猛挥手。她上学的第一天,一个小女孩从这“空中大鸟”走下来,父亲说,那是上天帮她安排的好朋友——。

“子墨,谢谢你。”直升机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云彩里,多闻垂首,打开陶子墨给的纸袋。东西太多:牛肉、苹果、卷叶甘蓝……一整颗南瓜,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多闻叹了口气,提着袋子,往回家的路走。白丘河是绕过这一带山坡流到高原下的,她沿着草坡走,还是可以听到流水声。斜坡阶梯旁盛开一丛一丛的荣冠花,粗壮高耸的英国栎占据着坡角下的余家庭院,余家十八岁的长子——余联拿着楼草耙整理草坪,一面和母亲说着海岛高原语言。多闻检了几颗从余家屋顶滚落的松果,收进袋子里。余联看见多闻,马上转中文道;“要捡回家种吗,多闻?”他放下搂草耙,朝她走来。

“你好。”多闻对余联领首。

余联看一下她提的袋子。“好像很重,”他的视线移回她脸上,说:“需要帮忙吗?”

多闻摇头。“不用了……”

栎树下的余母笑着丢下一句海岛高原语言,迳自进屋。

余联盯着多闻的脸,撤撤唇。“我母亲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晚餐?”

多闻神情恍了恍,看着余联。

“怎么了?”余联一笑,摊摊手。“留下来吃饭?”

多闻摇头。“我得回家了。”她提着袋子,往余家对面的人行坡道走上去,半途还回头望。余联巳不在庭院。她的视线凝住余家那进出灯光的屋窗,轻轻地又叹了一口气。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会帮她开灯。她每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想着晚餐该吃什么,煮了,吃不完,就得浪费;不开伙,冰箱已堆成储藏室……究竟,究竟她该怎么做?为什么她得为一个人单独吃饭而苦恼?父亲说,故乡是乌托邦。她回来八年,早爱上这海岛高原的一草一木,生活中总有令人兴奋的惊奇,可每天的这个时刻,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知道她是孤单的一个人。

多闻走到坡顶,风吹得她眼泪直流。树影遮住圆形广场上空,家门前走廊屋檐下的灯,异常光亮。那不是她平常点的光芒!屋内楼上楼下的每一扇窗子,都透出灯光,有辆悍马车停在广场树下——

是谁呢?是谁在家里为她点亮等待似的灯……

多闻将袋子抱在胸口,几乎用跑地进屋

门厅的声响一传来,祭前军就开口。“不是叫你把门关好锁好吗?’冷硬的嗓音像在责问。多闻跨过玄开小阶梯,看见他手执拨火棍站在壁炉前的炉火已经烧得很旺了,客厅温暖舒适,她一直看着他,怀里的袋子咚地掉在地板,两颗苹果滚出袋口。

祭前军抬眸,明显愣了愣。“你怎么了?”她眼眶红红的。祭前军放下拨火棍,走向她。

多闻仰起小脸,视线与他交缠。“你要骂我吗?”她嗓音柔软,双腿往壁炉走去,侧身坐在地毯上,曲肘伏靠午睡沙发,像只小猫般,脸颊贴着丝绒椅面摩挲着。“你知道吗——这个壁炉已经好久没用了……高原的夜晚是有点寒冷,可是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多穿几件衣服就行了……”她望着熊熊烈火,手探向柴托,抽出一根松木,只怕这柴火烧完用尽,她一个人也举不起斧头,劈新柴。

“小心木头细刺扎手。”祭前军拿开地手里的木柴,蹲在她面前,翻看她的手心。

多闻觉得他的手掌好大又好热,她的手被他包覆着,连心都感到那热度,她吸吸鼻子,抿红唇,莫名其妙流下泪来。

祭前军吃惊地看着她。她在哭,却也在笑,令他这个十六岁少年不知所措。

“你真的被扎伤了?!”他更加将她的手捧近,眼神专注地捡视她每一根纤白玉指。

多闻摇着头。“我觉得你人真好……我能生活在这座岛上真的好幸运,这里环境优美,而且人们都很和善,虽然我搬回来八年,还听不懂这里的语言……可住在坡角的余联哥哥每次看到我,都会用我懂的语言跟我说话谈天……还有你,你也是一样,你讲话不会穿插高原语言,每一字每一句,我都听得懂呢……我并不会觉得寂寞——我只是觉得家里有两个人吃晚餐的话,子墨给我的食材,就不会浪费,也不用冰到坏掉了……”她柔声低语一大段话,泪水爬满两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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