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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动(10)



这世上的富翁豪门花钱买名家画作、买骨董精品,竭尽所能用金钱买体面、买气派;皇家不需要如此,这家族本身就是骨董,是一支深具传统、文化涵养久远的旧贵,尊傲气质与生俱来。

皇廉兮一掌搭在楼梯扶手鹅颈弯,立定高大昂挺的身影,阳光从大理石漏窗洒进来,正好打在他背上。一道拱门玻璃窗对著外头庭院的莲花池。他转过身,看著轻提裙摆、优雅下楼的扬天莲。

“莲邦要人将喷水池改成莲花池,每天清晨采几朵莲花摆进房里。我想,你在这里应该可以过得不错。”说这些话时,他脸上有了笑容,但很短暂,表情倏然转变,正色道:“不过,如果哪一天,你需要用到离婚协议书,我和泰清真的会杀了圣徒。”他只能这样对她告自——

在她成为他的长辈之后,他希望她能够幸福。

扬天莲险些被日照弄昏头,不是热,而是刺亮。

阳光打在洁白沙滩上造成的反射,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如果不是那滔滔浪声,她真的会以为自己是走在雪地。

从卧房露台连接沙滩的长梯下来,沿著贝壳沙滩往南走三百公尺,穿过棕榈林,就会看见菜园湾码头公园的沿岸步道。

这是第十三次,扬天莲循著一个礼拜前皇廉兮送她回别墅的路线,由别墅出发,准备到码头酒馆。

一路上,凉风吹得裙衫像轻雾一样服贴著她曼妙的曲线,贝壳沙跑进她的踝襻凉鞋,她走走停停,不时捡起黏在及膝裙摆上的白色花絮,回眸渐渐看不见斜地上的别墅。

接近码头公园时,有群小孩抬著风浪板从棕榈林冲出来,嘻嘻哈哈奔向大海,展开探险。

扬天莲停住脚步,美眸微眯,望著色彩缤纷的帆像小旗子般,自由地朝远方摇曳。

一个戴著浮潜面罩的小男孩最先离开水中,快步跑上沙滩。他抓到一只章鱼,喊著说要趁鲜送到酒馆,请叔叔料理。

“阿姨,你是酒馆叔叔的好朋友对不对?”小男孩跑到扬天莲面前,仰起晒红的脸庞,献宝地抓高章鱼,对她笑著。“你可不可以帮我把章鱼送过去呢,阿姨……因为我还想抓其他的东西……”

“小番茄,你这个笨蛋,怎么可以叫美女帮你拿那种东西!”一阵轻斥传来。

“啊!Mars姊姊来了,赶快逃!”小男孩叫了起来,拎著乱扭的章鱼,绕了一大圈,避开与那名正走下沙丘的女子正面相遇,溜进棕榈林里。

“小鬼头!跑那么快,真想请你吃拐子……”女子嘀咕著,左手摸摸上了石膏、固定在胸前的右手。

扬天莲看著女子走过来,也朝她走去。“你好。”扬天莲先问候她。

女子穿著无肩带洋装,绝伦脸蛋稚气未脱,一双墨绿眼眸很引人注意。一个星期来,扬天莲每天在码头酒馆见到这名女子,皇廉兮叫她“Mars”,并简单告诉扬天莲,Mars是来这儿养伤的。

“手伤好点了吗?”扬天莲盯著女子披肩飘散的长发。

“不知道,我又不是医师。”女子瞅扬天莲一眼,答腔不太友善。

扬天莲微笑,没说话。

女子觉得那样的笑颜流露太多包容,这使她别扭起来,仿佛自己是个闹脾气的小女孩。她皱皱眉心,眼神闪烁不定,咕哝道:“他们说要一个月才会好,我只在这儿住了十天。”她脱掉脚下的平底凉鞋,往海里走。

扬天莲旋身,跟著她。“我只比你在这儿多住了一个月——”

“关我什么事!”女子转头低吼打断她。

扬天莲愣了下。

女子目光一闪,望见皇廉兮走出棕榈林,往海滩来。“真烦!我只是想泡泡脚而已……”语气先强后弱,她穿上凉鞋,不情愿地走向皇廉兮。

扬天莲也走过去。

皇廉兮看著两名女士走过来,停在原地等候。

“我只是想泡泡脚而已。”皇廉兮没开口,女子先出声。

“我知道。”皇廉兮笑著,神情非常温和,说:“我知道,你会乖乖养伤,不惹麻烦,让泰清有机会骂我看顾不周。”

女子颦眉,知道他的笑脸,不像说辞那么一回事。她头一扭,倔强地回道:“我的事跟他无关!反正你们谁也不用理我,担心她就好了。”凤瞳瞪了扬天莲一眼,她不高兴地走入棕榈林。

“怎么回事?”扬天莲询问皇廉兮。

皇廉兮摇首。“没什么。大女孩闹情绪。”他轻描淡写,伸手接过她提著的帆布袋。“走吧,我又洗了一些照片要给你看。”

扬天莲点点头,低垂美颜,往沙丘上走。

虽然,皇莲邦说过要派人接手她对皇廉兮摄影作品的撰稿工作,但这些日子来,皇莲邦并没有消息通知,也许只是说说罢了,何况皇廉兮从来不满意她以外的s

人,在他的作品辑里,增添文字。她一直很喜欢看皇廉兮拍摄的那些海底景致,也喜欢这份撰稿工作。

皇莲邦说过,她只须专心当他的妻子就行,不需要工作。但,如果不是这份工作,她其实没有理由到码头找皇廉兮——

“你在想什么?”皇廉兮走在她身旁,拉住她的手。

扬天莲侧过脸庞,对上他的眼睛。

皇廉兮摸到她的婚戒,松开手,指指前方。“走错路了。”

扬天莲回眸,发现自己站在棕榈林里的铺木步道,与码头公园的岩岸步道反方向。

“对不起……”她开口,旋身,快步往正确的方向走。

皇廉兮目光沉凝,几大步就追上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他问她。

扬天莲摇头,走出棕榈林,看到岩岸步道的阶梯。

步道上站著一个抽烟的男人。

扬天莲神情凛了凛。

大狼圣徒不知从哪儿窜出,踽踽踱步到她身边,舔她的小腿肚。

她垂眸,摸摸圣徒的头。

步道上的男人徐缓走下来,嗓音跟步调一样优雅沉慢地自喉咙发出:“他们说你每天都到码头来——”

“天——”皇廉兮出棕榈林,赫然瞧见皇莲邦,随即沉定转口道:“长辈何时回来的?”

皇莲邦捻熄烟蒂,用纸做的便利烟灰缸包好,做个手势。圣徒马上走向他,叼著纸烟灰缸,找垃圾桶去。

皇莲邦站在扬天莲面前,伸手轻轻抚触她的脸庞。她没戴帽子,雪白的肌肤晒得有些发红。他脸庞俯近她,在她的唇上落一个吻,嘴贴著她的唇低语:“你想我吗?”

扬天莲闭起双眸,没回话。他气息里的烟草味,淡淡地,不呛人,感觉却很强势。

“我会当你是为了迎接我,才来码头——”

“我来找廉兮看照片。”她坦白地告诉他。

皇莲邦皱了一下眉。“你应该撒点谎的。”他嗓音低哑,像在威胁,将她的手用力握在掌中。

皇廉兮经过他们夫妻身边,走上岩石阶梯,一面道:“长辈刚回来,不如到酒馆坐坐,用个餐,当作洗尘。”

“难得你有这个心,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谈。”皇莲邦一手揽在扬天莲腰侧,脸色严肃地沉了下来。

热闹的露天酒馆搭建在海面的浮坞上,用餐时,人特别多。

一艘原本要废弃的运输船,不久前被拖到浮坞酒馆旁,经人巧手改造成酒馆的一部分,雕刻磨光过的木制舷梯斜降在酒馆地板,几个小孩跑往那儿爬上爬下,玩海盗游戏。不喜欢露天座位、或怕吵的人,全登船,聚集于船室内,享受酒馆的美酒美食。

皇廉兮是酒馆的大老板之一,他上船找一处安静的位置,是驾驶室改成的包厢,弧形玻璃窗外可以看到那群玩海盗游戏的小孩已经追逐到甲板。皇廉兮开了一瓶农场酿的葡萄酒,吩咐厨房做几道菜上来。

等菜的期间,皇廉兮与皇莲邦夫妻隔著橡木桌相对而坐,谁也没出声。一开始,以为是要用完餐再谈,但菜肴久久不来,太过安静的气氛,反而产生了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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