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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欲(26)



汤爱翔觉得花叶上的瓢虫好有趣,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干么?她轻轻用手指一碰,它居然翻到像乌龟!

「呵呵呵呵……」

「爱翔──」一个叫声在她正开心的此刻,打扰了她。

汤爱翔分神转头,眼睛一望。汤舍加快了步伐,来到女儿面前。

「爱翔!」他几乎要哭了,好似寻女万里的痴父。

汤爱翔仰着脸,对往高大的男人,一开始没什么表情,后来微笑了,她嗓调波俏地发出。「爸爸,你怎么在这里?你在电视上看起来比较胖,在书里看起来比较瘦──」

「现在呢?」汤舍笑了,蹲低身躯,与女儿平视。

汤爱翔拍拍他丰厚的头发,说:「现在刚刚好。」

「刚刚好,不胖也不瘦?」汤舍笑着说,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她很漂亮,越来越像母亲,眼神灵动,活泼聪明。

「奶奶看到你在这里一定会很生气,她说你不能见我,这是法律规定──」

「妈咪呢?」汤舍打断女儿娇甜的声音。「你妈咪看到爸爸在这里会不会很生气?」

汤爱翔沉了一下,垂眸像在看自己的鞋子,鞋尖打拍子似地点两次,才又看着父亲,说:「妈咪没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妈咪你偷偷来见我。」

「没来──」真只是梦……汤舍怅然若失,却仍有一半满足安慰,视线聚回女儿脸上,他又问:「爱翔,你和你妈咪不住尤里西斯街,你们搬家了吗?」

汤爱翔歪头一愣。「妈咪回去住了啊。」她说:「妈咪被伟特大舅公叫去祭家海岛工作,我就去那边念白家学苑,妈咪现在调回苹果花屿,我换来这边念寄宿学校──」

「你要在这边念寄宿学校?」汤舍吃惊地问。「你一个人?」毕竟女儿在他看来还太小。永远嫩生生,需要呵护。

汤爱翔倒是一副胸有成竹。「嗯,我告诉你喔,爸爸──」顿住语气,她又看鞋,点了点脚尖,抬眸睨父亲。「这种事不可以让你知道,但我偷偷告诉你,我要念奶奶的学校,我们学校都是女生,可是他们让女生划船、骑马,还有射箭和攀岩喔!我喜欢帆船,我昨天出海了,自己驾小帆船呢!奶奶说我大一点,要换大船给我,我最喜欢帆船了!」说到最后,脸庞一片辉灿,是真的开心至极。

汤舍神色韦柔,不再那么担忧。「爱翔,你喜欢帆船啊?比喜欢爸爸还喜欢吗?」

「比喜欢爸爸还喜欢。」汤爱翔直言。

汤舍一脸受伤,苦笑。「比喜欢爸爸还喜欢啊……」

「你别难过嘛。」汤爱翔拍拍父亲的肩膀,补道:「妈咪喜欢你就好了呀!」

汤舍眸光一亮。「你妈咪跟你说喜欢爸爸?」

汤爱翔摇头。汤舍脸又垮下。小女儿逗要父亲似地接着道:「生气又不是讨厌。妈咪也没说过讨厌你呀,她让我看你上电视,可是,爸爸,你如果是讲帆船的故事,我一定会喜欢,城堡真的很无聊,我不想要那一套,你还说「我的小公主爱翔」,害我好丢脸,我在白家学苑的同学都笑我……」

所以,不是妻子把他的作品退还!

汤舍弯咧唇角,俊颜笑开。「对不起,爱翔,爸爸不知道你不喜欢──」

汤爱翔一听,怕父亲又受伤,于是说:「爸爸,你的嗓音不要放在机器里,比较好听。」

汤舍颔首。「谢谢。」最后一问:「爱翔,你呢?你看见爸爸在这里,会不会像奶奶或妈咪那样生气?」

汤爱翔眼波一溜,说:「你刚刚打扰到我愉快的自然观察──」

汤舍哈哈笑,起身,牵起女儿的双手。「爱翔,你长大了,转一圈让爸爸看仔细。」勾提女儿的指尖,让女儿像跳舞地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笑声被海浪淹没。

汤舍以为自己是喜悦地回到苹果花屿。他完成加汀岛的任务,一归返,便直奔尤里西斯街,虽已是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但他欲将那日美梦实现。他要拥抱妻子,和她作爱,她是他永远难舍的欲望。

他飞车到了那幢有美丽花园的双层楼房前,一下子驾驶座,屋门里走出他思念的人儿,她行过花园,挺着微凸的肚子,看见了他。他们都僵住了,隔着白栅,相视。

她提高公事包,掩着肚子,彷佛不想让他看见。

他心一震,像人说的刀割。「你再婚了?」割破心头,声音就自那淌血的缝冒出来。难怪女儿说她没去,她再婚,自有生活要过。他头一回,没说第二句话,上车,离开了。

莫霏美颜一顿,转身,进屋去。她内心激动,靠着门板颤抖,她该说什么?这孩子是那一夜怀上的,她想生,即便他们没了婚姻关系,苹果花屿没规定未婚不能生子。他没有权利管她,就算她再婚!他定好!最好不要再来!

汤舍跑到蓝络法研中心,在蓝获得办公室大肆发泄。

「怎么可以?」这简直令他难以接受,他看着坐在办公室那头的蓝获,问:「她怎么可以再婚?霏霏怎么可以再婚?她是我的妻子!」

蓝获眼皮都不掀一下,只道:「她是你的前妻──「

「我要告她通奸。」汤舍大概疯了。

蓝获放下办公的钢笔,站起来,转动一下办公椅。「你们已经离婚──你大概忘了你们当初为什么离婚──」

「那是误会。我被设计利用!」汤舍是真的气急败坏。「她呢?她怀孕,肚子已经这么大了!」比手画脚做动作。

「又如何?」蓝获一针见血地说:「汤舍,你和莫霏离婚了,你们各过各的生活,你娶她嫁,两不相干。记住,你无权了。别再胡闹,赶快回去工作──」

「我干么回去工作赚钱让她用我付的赡养费和那个浑蛋过好生活!」一口闷气难消,他槌胸顿足,像头愤怒公狮,拱起肩,双掌按着办公桌边缘,眼神恶狠狠。

「你不帮我,我找君特舅舅,我要告那个弄大她肚子的浑蛋──」

「你看到那个浑蛋了?」蓝获坐回办公椅,抬眼一问。「你想打莫霏一顿吗?」

怎舍得?汤舍一愣,呆了许久。

「你气得像要杀了她一样,很难看。」蓝获重拾钢笔,继续书写文件资料。

汤舍回神,徐徐转身,和来时的风风火火不一样,默默提起行李离开。

晚间,他重返她的屋前,带着一张字迹工整的经咒,他亲手用毛笔抄写的。这次,他按了门铃,不出声。她在对讲机感觉不到人,就出来查看,一个人出来,没有那个浑蛋在她身边。她站在门厅,看见是他,似乎迟疑了一下。

他便喊她的名。「霏霏,呃,有东西要给你,拜托──」

她走了下来,到白栅门前,像早上那样与他相望,但她没再遮掩肚子,手伸向门锁。

他摇头,说他不进去,法律规定他不能出现在这儿,他能这样站着就好了。他拉起她的手,像多年前那样,把一个图筒交给她。

「我可以吻你吗?」他忽然问。

她没回答,他的嘴已经啄了她的唇一下。然后,一句「再见」传扬在船艇汽笛回鸣的夜空中。

那是莫霏对那一夜最后最后的印象。

她再也没见到汤舍,媒体上没有,路上偶遇更不会有。

她生产时,才从蓝君特口中得知他去了图尼埃法尔。坐月子期间,她天天掉泪,日京子说她得了产后抑郁症,她将儿子取名「莫晴空」,真不理想。

她问蓝君特,他会不会死?蓝君特说,会先审判,如果他被抓到的话,得由国际军团押解,送到罗布林瑞斯审判,再交回图尼埃法尔吊死。

于是,她决定,她要成为义务的战俘人权律师。

几年过去,未见他在法庭受审。她相信,他不会被抓,更不会死,他会回来,因为这儿有他永远难舍的欲望。

考拉瓦利经常说,应向任何一个女人鞠躬,不管她是小姑娘,妙龄女郎,或者太婆,也不管她是美是丑、是善是恶。绝不可以欺骗女人,对她说不义之言,对她行不义之事;亦绝不可以打她。所有这些行为都会阻止人们修成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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