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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疫(13)



拾心美颜错愕,咬着唇,很苦恼。

“留下来,等雨停。”蓝获软声安慰,退开一步,手轻握她柔荑。“我会送你回去——”

“在明早之前吗?”拾心急了,却更加说错话。“你说这场雨会下到深夜,我不能在这儿过夜……”越解释越糟糕,她早落入进退不能的窘境。

“如果是老天爷的意思,蓝君特也没辙。”蓝获这会儿放开拾心的手,迳自弯入一座木质阿拉伯屏风後。

拾心愣住,眼睛看着屏风上的镂花。蓝获的身影在那些孔洞中,远离了。

渐渐地,她听见了雨声,穿过这幢隔音极好的屋子,如蓝获所言,是老天爷的意思。她走不了,就算他不强留她。

拾心垂眸,看着自己没穿鞋的两脚。人家灰姑娘掉一只鞋,藏着另一只,等到王子来配对。她两只鞋都掉,回不去,蓝君特也不可能来找。

这场雨,没有停的迹象。

拾心後来还是踩湿了蓝获新房的地毯。

客厅里薰了层轻淡橙色,室内出了春日太阳一般。

更换过乾爽的衣服,拾心觉得自己看起来一定像是穿着艺术改革服。她身上的曳地长袍,结合了好些国家的传统服特色,宽宽的七分袖、微裸的U形前襟,素雅的编织花纹滚边与暗藏华丽的珠绣——蓝获说,这也是一个国家的传统服饰,属於最珍贵的那一类。她想,是收藏品吧,他大概要把它装饰在他这新房中。她记得他的书房有一件丰驼毛几何织锦ponCho当壁毯。

纤指描触藕白长袍的绣饰,得小心一点,否则,会把这件他借她穿的收藏品弄脏。拾心回定神思,谨慎地捋捋袖子,独自在客厅画着蓝获的肖像。

往常,蓝获会坐在壁炉前的单人沙发,让她对着他画。他说这画完成,要挂在玄关,她其实觉得他有点老派,可仍全心投入画着他。

“蓝获——”

当、当……报时骨董钟打了好几声。

“蓝获——”

拾心喊着蓝获。他说离开一会儿,换洗完毕就过来,却是去了老半天。壁炉火焰亮如白昼。拾心抬眼,掠过画板,望着壁炉口,尽管遮光罩掩着,依然瞧得出木柴燃烧烈旺。拾心放下炭笔,走到单人沙发落坐,目光朝自己原本站的地方瞅着。

画架後面五公尺远的楼台客厅里,长沙发、短沙发、矮方桌和茶几置物柜还盖着防尘布,大落地门外的露台花圃,蓝获已种下铃兰。他说等正式入住,他会每天用小花瓶插钤兰,摆在床头、摆在浴室、摆在餐桌、摆在客厅。你呢?想摆在哪里?

拾心侧过脸庞,盯着沙发扶手旁的杉木茶几。这茶几像个轮轴,桌面小小圆圆的,木质颜色细致。拾心伸出手指描摹着,站起身,走向画架,拿起炭笔,在画中的空茶几增上一小花瓶钤兰。

多了钤兰,男人的脸柔和生动起来。拾心愣愣地审视着画布上的构图,再看看一旁的草图。真正完成一幅油画耗时会超过半年,蓝获是否要等那麽久才正式入住?她现在,想问他——他种下的钤兰,撑不撑得过暴雨呢?

窗外雷电轰打墙柱,巨响拨动整幢屋宇,烛台式吊灯闪丁闪,十八簇橙辉齐灭。

拾心僵顿。

“拾心。”黑暗中传来男人的嗓音。

拾心没立即应声,她听着下阶梯的脚步声,一声、两声、三声、四声,那阶梯有五级,她可以感觉男人踩着地毯走到她背後。

“蓝获!”她转过身,明知只会是他,不会有其他人在这屋里,她的心竟猛烈地急跳起来。

“别怕。”蓝获声调沈稳,低回拾心耳畔。“来这儿坐。”高大的身影往壁炉接近,他移开遮光罩。

瞬间,炉火烘亮没有灯光的厅室。

“停电吗?”拾心喃问。

“这一带的电力设施遭雷击,住家备用的发电系统似乎也受影响,无法运作。”他往壁炉里添一根松木。

火光像她作画最後、最後涂上的保护层,使得这个空间不真实极了。

他就地落坐。她歪头凝视着他。他坐在地毯上,比他坐在沙发中,更引动她的画笔,她却松开手,让笔无声无息掉在地毯某一处。

“过来,拾心——”

她想和他一样坐在地毯上,他就开口了。

当他将放有玻璃杯、壶的托盘摆在壁炉底座凸沿,她朝他走过去,与他面对面坐在地毯上,他倒出玻璃壶中的饮料,倒了两杯,她就接过一杯。

他说:“喝吧。”

她小口啜饮着,美眸瞄瞅他湿乱的发,大概是停电,来不及弄乾,他颈间垂挂一条长毛巾,穿着简单的洁白T恤、宽松的亚麻长裤,脱离他贯有的冷漠专业模样。

“味道如何?”他也拿着和她相同的鸡尾酒杯,但没嚐一口杯中物。

“这是什麽?”味道不错,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性感。没错,不太像是单纯的果汁饮料,虽然她嚐出了甘香清甜的荔枝和柠檬。“这是酒——”

“人鱼的泪。”蓝获说。这时,他才举杯喝乾饮料。

一个木头爆裂声进出壁炉,火花跟着闪跳。蓝获放下自己的酒杯,看着拾心的眼睛,无声而缓慢地执起短口长身玻璃壶,再次於空杯之中注满人鱼的泪。

拾心拿低喝空的杯子,也让蓝获倒了第二杯。她低语:“你做的吗?”使人鱼哭泣……

“嗯。”蓝获低应。“好喝吗?”

拾心眨颤一双美眸,眼周泛着绮丽的红,仿佛微醉了。“是快乐的泪?还是伤心的泪?”

蓝获品酌着酒液,没说什麽话,仅是沈眄着她,像是要她也快快喝下这第二杯。喝光一壶,她便能知道是快乐,或伤心。

拾心於是一杯接一杯喝起了人鱼的泪。这种混了许多酒,嚐来像果汁的饮料,其实是迷药!拾心的酒量并不好,没多久,她表情娇佣,歪斜着头颅,长发落盖一边肩,闭眼兜出杯子。

“还要吗?”蓝获放下自己的杯子,接取拾心的杯子。

拾心睁开眼睛,对他笑了笑。“还要。”意欲表达得很清楚,一根葱白玉指朝着玻璃壶。“快乐的泪,那是快乐的泪……”虚描火光映照的玻璃壶轮廓,她呵呵笑起来。

蓝获不断地重复倒酒的动作。她喝了几杯,他也就几杯下肚,她醉红了脸,他没有,眼光专定,专定得过分,好像完全没有喝酒一样。

“拾心——”嗓音也未闻酒气,他移开两人中间的杯壶,只拿着一杯酒,身体挪近她。

“嗯?”拾心扬眸瞅他。“你碰到我了……”她指着他伸直的腿,接过他手上重新斟了酒的杯子,不在意他似要将她围困的坐姿,红唇迳自轻衔杯缘,舔啜酒汁。“这次倒太满了,你喝醉了——”拖着甜甜的尾音,她美颜微俯,用两手捧杯。

“拾心——”蓝获采手拂开她额前的发丝。

拾心脸庞倏地昂抬。“不要再取笑我!”美眸瞪着他,她改以单手拿杯,娇嗔道:“我怕人鱼的泪溅湿裙子——”

“拾心,”蓝获接过杯子,饮了一口,再喂拾心一口。人鱼的泪没那麽满了,不用担心弄湿衣物。他说:“你喜欢这一件衣服吗?”

拾心舔舔唇上的余香余甜,盯着布料上美轮美奂兼蓄内敛的绣纹,点头柔声道:“我喜欢,很喜欢,真漂亮,你为什麽会有这件珍贵的收藏品?”

“一个朋友送的。”蓝获凝眄拾心垂首的娴静模样,长指从她额前缓移至她耳垂,巡礼似地摩着她绝美的线条。“这比收藏品珍贵——”

“女性朋友送的吗?”拾心问,轻轻地将颊边的鬈长发缯掠往肩後,缩了缩脖子。她怕痒,他彷佛知道她怕痒,故意一直摩她敏感的部位。“蓝获……”她想叫他不要搔她的脖子,一开口,酒杯凑来,果香柔缓地滑进她喉咙里。“你真坏……”她喘息般的笑声恰似撒娇。

蓝获喝掉杯里最後一口酒,摆开杯子,揉着拾心的耳垂。“拾心,你今天没戴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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