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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妄言从边关回来,为亡母祈福过后,要起程回军中之前,他会踱回家中来看着老爹。白家爹抓紧时间,赶他回自己房中看看,而白妄言从窗中看见那株牡丹的时候,愣了一下。
雪白的,柔软得几乎像一捧烟岚一样……
白妄言来到院子,着魔似地看着那朵巍巍绽放的牡丹,心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就移不开视线。
良久,他伸了手,轻轻地去碰了一下,不过一眨眼时间而已,那花期已满的牡丹便凄厉地谢了。
说是凄厉,并不为过。
只是一碰而已,那繁盛的、怒绽的雪白牡丹便花瓣尽落,瞬间就落了白妄言满怀,前一瞬还簇拥着一捧华美,下一瞬便谢成了枯枝,那满怀的雪白花瓣吓得白妄言慌了心神,竟然就愣愣地动也不敢动。
绽放时这样地娇美,凋谢时凄厉若此!
从那之后,白妄言每年回来,都会到这院子,小心地呵养那株牡丹,小心地捧着那凋谢时的凄厉。
白家爹那时候才明白了,为什么他要求花念涵选一株她最怜惜的花苗时,花念涵选了这株牡丹苗种来。确实,连白妄言这样很少表露感情的孩子,都禁不住小心翼翼地养护、又时时挂念心头,确实是教人无法不怜惜的一朵花啊!
看着白妄言的模样,白家爹心里觉得,花念涵应该是很适合他家儿子的姑娘。
至于出身背景,倒也不在白家爹的考虑之中。对他而言,只要身为丈夫的儿子能接受,其他人的闲言杂语便也不重要了。
于是当白家爹在暗地里苦思着如何撮合这一男一女的时候,早已牵起缘分的红线的两个人,先用了自己的方式相遇、相逢,进而相思——然后,在意外与巧合之下,将计就计地花念涵顺势地一口将白妄言吞吃了。
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的白家爹,还在苦思冥想。
而三千阁里,花念涵也还在自寻烦恼地揣测白妄言会不会生她的气?
至于另一端,在妙音寺隐密的后山斜坡底下,被吃抹干净的白将军,才刚刚醒来,呆呆地看着简陋而寂寞的室内。
相处的日子仿佛甜美的恶梦,消失时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手掌里那颗握得他手心生痛的金纹珍珠,证明了他怕恶梦。
“花念涵,你居然畏罪潜逃了吗?”
白妄言是个迟钝而且情感冷淡的人。
但那并不代表他对花念涵的心意一无所知。
原本需要慢慢培养个两三年的恋情,却因为花念涵的按捺不住而催快了速度,白妄言被迫地先以肉体面对自己她的情意,之后才正视了她的告白。
孤男寡女相处一室的第一件事,白妄言就先被求婚了。
身为男人的尊严打击很大,而被吃抹干净之后,肇事者甩头就跑也就罢了,居然还哭哭啼啼扮作小媳妇,让他连生气的立场都没有。
清醒过来的白妄言,瞪着自己明显被清理过的身体,新换上的衣服,再环视着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丁点旁人生活过的迹象都没有的矮舍,他踏下床,开了门,将屋前屋后都绕了一遍,显见能干俐落的十夜莺连地上拾过帐蓬的痕迹都掩盖掉了。
白妄言身上,连花念涵留下的香气都没有分毫残存,消失得非常彻底。
这是代表什么意思呢?露水姻缘?还是捉迷藏?或者花念涵是为了逃避他将有的怒气而奋力逃命?
被单独留下来的白妄言,终于在这一刻生气了。
“我倒要看看,那颗绣球会落到谁手里去!”
白妄言的怒气往着两方人马都需要疲于奔命的方向歪斜倒去,以为自己掉个两滴泪就可以把纯情的心爱男人搞定、打包带走的花念涵,这一下终于尝到苦头。
决定用最后的一个月好好地向死去的娘亲抱怨未来媳妇的恶形恶状,白妄言前所未有地专注修行,然后在夏至的前一日收拾行李踏出妙音寺。
他首先联络了冬府的大公子,要他还自己当初帮他胞妹一把的人情。
冬府大公子一听三千阁的金钗姐儿吃完就跑这么不负责,同为男子汉的尊严说什么也忍不下这口气,于是仗义相助。
消息传回了三千阁去,立刻就被冬舒恋拦截并且封锁了,她满面欢喜地到三千阁主面前加油添醋地告状,将花念涵形容得有如夜探闺女房间的可恶采花贼,于是阁主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花念涵啊,十夜莺不是一再交代要你细嚼慢咽吗?”
“阁主,难不成这是您默许的吗?”
“就算是胳臂向内弯的姐妹,听见这种事情也会气愤倒戈吧?”
“所以所以……阁主不会帮念涵的忙罗?”
“总要让她吃点苦头的。”三千阁主若无其事地批准了。
于是,镜照楼上,迎来了第三位金钗姐儿的绣球。而这次,还是男方上楼。
酷帅俊挺的白将军将以绣球招亲的消息一传出来,不仅是边关,连大漠的儿女都轰动了。
长安城又再一次地人满为患,镜照楼成为热门的必游景点。
深宫之中,得了密报的皇帝陛下叹了口长气。
“早知如此,端烈王弟当初要扔绣球的时候,就应该要插手阻止了……现在一个两个,人人都要扔绣球……”啪地一声,那纸密报在皇帝手里揉成了纸屑。“连我朝将军都要扔绣球了,这成何体统?”
这种时候,随侍一旁伺候的人都会浑身发抖地伏下身来,请示是不是要派人阻止,但皇帝现在孤身一人在议事书房里,左右没有那些诚惶诚恐的人,让他犹如自言自语似的。
“这回要是能扔成功……要是成功了……”皇帝一手掩住了脸面,“镜照牌楼,这种玄乎的传说,朕也认了!”
话尾几乎像是一种叹息,带着一丝半缕的羡慕。
“改日微服出巡,换成朕上去扔扔看好了,总不能,老是后位空悬……”职业是当朝皇帝的男人低声笑了,“这一扔,要能扔回了朕的爱妻,朕就立刻拆了那座牌楼,省得再有别人来和朕抢爱人!”
咬牙切齿的男人发出了战败之犬的吠声,阴沉的小人言语回荡在议事书房内,没有不相干的人听见。
那一方书桌上,还呈着一幅速写的白描简画,模样看起来是座青楼艳坊,朱栏窗边,倚着一个挽着长发轻手在梳理的女人,她的眉眼清清冷冷,带着一种极为精致的妩媚——虽媚,却有冷厉之色。
那只有墨黑笔触与白纸底色的画像,却有呼之欲出的真实感。
男人望着,叹着,想着,却不敢出手抚摸。
这个女人,是他一生的心魔。
作为皇帝,应该一举杀之而后快;作为一个男人,却恨不得她就左右,伸手可及……
白妄言踏入白府门槛的时候,是各铺子都在忙碌的时间,家里大大小小都赶着出去帮忙了,因此偌大一个府里,白妄言一路从门口走到他房里,沿途只遇见了三四个侍仆,见到府里的少爷回家了,脸上虽露出喜色,却只来得及打声招呼,连停下来请安的余力都没有,匆匆就擦身过了。
白家爹在治理家规上向来没有什么严格的规定,从小习惯的白妄言知道他们急着去给各铺子帮忙,也不甚在乎礼数,摆摆手便权充了招呼。
窗子已经被定时来打扫房间的奴仆支起来透风了,于是一进房的白妄言,转过头就见到院里娇美的雪白牡丹。
他脸上露出一点怜惜的温柔表情。
垂下眼睫的时候,他却想起了那个积极大胆、一开口就求婚、再开口就将他吃干抹净、三度开口却是逃亡前的告别招呼的可恶至极的女人。他巴不得立刻将她抓回来,先是痛打屁股,然后关禁闭,还要求重新沟通所谓的“常态之下的交往流程”。
无论如何,绝对不是先求婚、后上床,最后大逃亡。
而且她从再相遇就一直装死扮傻,到最后要逃跑时才哭哭啼啼地说老实话——原来她根本就记得他是谁、记得十年前的初识、记得他是给她那枚青玉佩的人,而且,她在第一眼看清他面貌的时候,就认出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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