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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不知道舍妹‘铁口直断’的能力是真的──”祭始禧说:“听起来比较像是在抱怨我兄长对你不公?”
“嘿──”罗悦扬起眉梢,摇摇手。“谁都知道我对冠礼少爷十足忠心,不会埋怨主子任何事的。”
祭始禧星眸半合。罗悦被放逐到台湾代理经营兄嫂的店,其实就是太过忠心,导致自身判断错误的结果。他沉吟地瞅著梯形架上的植物盆栽,有罗勒、有薄荷、有薰衣草……一些具疗效的药草。“少抽点烟。你祖母会不高兴的!”嗓音滑了出来。
“跟你碰面,就会尝这坏物!”罗悦一笑,捻熄指间的烟。“今年第一根,应该不是最后一根,毕竟被放逐的日子很苦闷。”
“不像那么回事嗯──”祭始禧对他的自嘲不以为意,另有感兴趣的事。“说说那个从你卧室里出来的女士吧──”
罗悦顿了顿,一向带笑的面容,神情正经,半晌不说话。
祭始禧坐了起来。两人互看许久,什么东西自彼此脑海窜过。他离开躺椅,与罗悦对立而站,道:“好久没领教罗家的武学,陪我练几下吧?”
罗悦脱掉身上的T恤,走进健身房的落地门内。
祭始禧拆下发束,旋身跟进。
第三章
总是有一座擂台在等著他们两个。
当罗悦的右脚踢来时,祭始禧随即后退,右腿半屈立,偏转身体,左拳做横手格,挡开攻击。他俩从来没有谁占上风,一直是旗鼓相当。
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有不少相似处,从小生长在神秘的体系下──
祭家那一座盘踞海面、形似卧龙的高原海岛,午后的太阳永远那么金灿,油绿的大草原比一面镜子更能反射日光,天地间笼罩著一层绿色薄膜。一个世代前,他们的母亲比邻坐在高原上的龙鳞湖畔,各自为腹中胎儿织著鞋袜,脸上带著相同的笑容。一名三岁男孩,在湖里游泳。暖风一阵阵吹袭,湖景磅礴开阔,牵引某种气势的灵动──这仙境般的地方,难得暑热,气温违反了高原气候的平均常态。
湖里的男孩游累了,上岸。“曾爷爷说,白老师肚里的孩子,将是我的护卫。”小小年纪,男孩讲话字正腔圆,毫不含糊。
两个孕妇相视一笑,默契十足地抚抚肚子。
“冠礼不需要护卫,我可以保护自己。护卫给妈妈肚里的宝宝!”小男孩很有主见地做了决定,喊一声好热,又跑回湖里。
母亲们重新拿起棒针,继续编织。不知过了多久,阳光炙烈得如薄刃,片开悠悠白云,罗家的母亲首先感到异状,湖水淹湿了衣裳,带出一丝朱红,朝湖中漂去。棒针从手中脱落,毛线球滚入湖,罗家的母亲要生了,肚里的孩子正在破开水膜。她听到两个心跳声──很明显,孩子需要比母亲子宫更大的空间,罗家的孩子都是在龙鳞湖出生的,这是第一胎,她扶著肚子,艰难地往前走,直至身躯浸在湖水里。
那个特别热的午后,太阳似乎不只有一个,在蓝空中分裂成三,驱散湖上雾气,周遭的景色忽而模糊又现清晰,时间慢得像静止了。小男孩冲上岸,不朝湖边别墅,敏捷的腿儿往林荫小径奔。祭家母亲也被湖水包围,一只手握著罗家母亲。天地浑沌,生命本自水里来,波潮荡漾著命运的神秘。
小男孩带著大人回到湖边那刻,两个母亲已产下三名健康男娃儿。小小的身子在清澈的湖水里抡拳橹腿,他们被抱起时,其中两名的小拳头抓在一起,谁也不想松手。大人将他们的小手扳开,两个小掌心原来握著同一块长形石子──那是罗家双胞胎的弟弟和祭家的儿子在抢夺。
“给少爷吧,小家伙──”罗家奶奶笑著这么说,将双生子抱开。
宏亮的哭声响彻高原。
罗家弟弟比哥哥晚两分钟脱离母体,却和祭家小少爷同时出生,一起发出哭声,选中同一颗石子。
除了长相,他们有太多共同点,听相同的音乐、吃相同的食物……喜欢相同的美丽事物,共同搭了一座竞争的擂台。
祭始禧使出刺击。“我想知道她?”
罗悦以拳背招架。“三十秒美人儿。”套用他的说法答他。
“她叫什么名字?”祭始禧转腰,力量集中,使出一记上弦月踢。
罗悦躲开,移动步伐,绑紧裤带,眼神认真起来,不再说话。
得不到他的回应,祭始禧停下对练,黑眸凝著他的脸,挽挽衣袖。“这次,你不会放手嗯?”
他们年龄相同,真正的相同,没有分秒的差距,连品味也一样,甚至曾经爱上同一个女人。
“关于她──”罗悦开口,静静地站著,嗓音跟他的姿势一样。“我无权回答任何问题。”
祭始禧不做任何表情,一会儿,沉声大笑。“果然是你的作风,”他们之间的小小不同──罗悦比他更尊重女性,没有任何允许,不会说这说那。“算了。我有机会向女士问。”他束起凌乱的长发,整整衣物,坐到长椅上穿鞋。
“不练了吗?”罗悦转转臂膀,声调很厚重。
“你认真了?”祭始禧站起。
“我从来都是打真的。”罗悦直视他的眼。“你生疏不少。”
祭始禧哼声嗤笑。“是吗?”迈开长腿走往门口。他停在门前,大掌握著门把。“你也看中了她?”
罗悦没讲话,捡起原本地扳上的T恤穿上,棉质布料带著淡淡的一缕香味儿,揪著他的思绪回溯著──清晨初醒的美人儿……
“她拥有令人‘一见钟情’的魅力。”祭始禧强调自己的心思,打开门,离开罗悦的健身房。
罗悦笑著,转身朝卧室走了两步,顿住,仰天躺下,昂藏的身躯在地板上呈大字形。
天空在旋转,白云从无穷的蓝色里卷滚出来,有的像鹤、有的像龙,在上头混乱一常
呼吼声从体育馆方向传来,很少有班级一大清早,上体育课的,除非是调课。
贾志矜循声往体育馆走,绕过阳光下的绿草坪,一堵水蓝色系长墙,瓷砖贴拼出翻海 滚浪的抽象人鱼图。
空气中弥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游泳池畔,穿著一式黑色泳装的女学生,戴泳帽,蛙镜覆额,甩著手腕转著脚踝,正在数数儿做暖身操。
年轻的躯体发育得相当好,散发著少女独有的那种青涩又带点儿危险的魅力,一一跃入池中,摆动腰臀,长腿儿如鱼尾鳍拍打水面,划弧的手臂拉起水做的蝶翼。水花波波涌涌,往前叠开,模糊了分道绳,破浪的声响低回又攀高。
“那个第六水道的第三个!”粗犷的男中音喊著。“腰打直、手臂伸展开来!女孩子蝶泳不要游得像‘溺水的垂死蝴蝶’!”
一张张写著倔强的脸庞在水中若隐若现,朝终线奋勇前进,看得出不服输的精神。
“很好、很好!”坐在裁判高椅的男子拍打著手掌。“继续往前!注意换气!加快速度!老师喊停,才能休息!”
“这么操练呀──”贾志矜站在游泳馆门口,柔声低笑。脱下高跟鞋,拎著踝襻,白皙玲珑的趾尖轻触冰凉地板,静静走入。
宽阔的蓝池子,水滴飞溅、翻白、飘溢著。学生游毕一趟,手扳端壁,潜入水底,曲腿转身,蹬墙折返。
“不要慢下来!太难看了、太难看了──”男子继续喊著,拿起加油棒猛敲椅子扶手。“动作大一点!保持力与美!”
贾志矜无声无息地站到裁判高椅旁,一双美眸遥望著泳池里的学生。“武老师今天不打算下水指导吗?”她悦耳的嗓音比任何声响更有存在感。
男子吓了一跳。“贾、贾老师!”急忙从裁判高椅往下跳,高大的身躯一时难以站稳,长腿踉跄,高抬,笨拙地往后倾,就要滑倒。
“小心!”贾志矜叫道。
男子连跳了几步,伸长手臂,勾住高椅铁柱。“没事、没事……”他抱住椅架,刚毅木讷的脸孔挂在搁脚杆,尴尬不已──这么惊险的状况,他倒像在耍猴戏,弄得大半好笑小半令人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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