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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爷,孙儿乏了,先退席了好吗?”他请示。
与宠孙的斗嘴落在下风,还反而生出了愧疚心,暗暗责备自己粗心大意,居然没有顾及到宠孙的身子太弱,还非要闹个妾室来折腾他的小身板——满脸不安的老太爷赶紧准了宠孙的退席,看着言今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二少爷出了大厅。
屋外下着薄雪。
一踏出厅门便将厅内人事都抛在脑后,拉紧身上大氅的古和齐满心只想着赶快回去小院里,他埋头便往前疾步。
言今只能跟在后头小跑。
一边跑,他一边感叹起,三千阁送来的药方与药丸真是有用,那曾经只是缓步走着,光是一段回廊便能走上一盏茶的二少爷,现在居然能一路都是大步跨着,分毫也没有勉强模样的疾冲。如此进步,真是令言今挥泪。
古和齐也没留意身后侍从的感慨模样,他一心只想赶回内屋去。
今日是他生辰……如此重要的生辰!
昔日牛郎织女只在七夕见面,如今他想见秋舞吟,便只有这生辰日了!
他为此期待了整整一年,每个月一封长信根本不够让他舒解思念,他自从在书信往来中讨得了三千阁主的允许,能够在每年生辰时收到名为“秋舞吟”的礼物,尽管只有一夜时间,他也是满心欢喜。
连伞都没撑,以至于满身沾了薄薄积雪的古和齐,在身后言今追之不及的惊呼声中,兴冲冲的推开房门,直扑内间。
冬夜里的烛火看上去格外温暖。
一身红衣倚在床榻之上,正一手拿着绣针,一边拈着绣布的秋舞吟闻声抬头,就见她的二少爷奔进屋里,身后追随而来的冷风吹得烛火晃荡,而二少爷一身的雪,看得她心里一跳。
着凉了可不好!
她一下便扔了手里物事,连鞋也顾不得穿上,几步就奔到洞开的门前,紧紧拢上,又赶着回头去给二少爷拨雪。
看着秋舞吟脸上满是以他为重的焦急,古和齐对于她刚才居然只看他一眼,随即视若无睹的冲过他身边去关门的薄情举动,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解气。
就要让你只把眼睛放我身上!他幼稚的,而充满不自知的孩子气的想法态度,显然并不为正绕着他团团转的秋舞吟所察觉。
但她若察觉了,恐怕也只是慢腾腾的想一想,跟着就一点头,然后便赞同了她的二少爷的一切举措。
如此偏心!
慢了一步被关在门外的言今,眼睁睁的望着紧闭起的门扇,心中遗憾无比,他也想见见那位传说中的女娇娃啊……
少爷真是小气极了。言今哀伤想道。
期待了整整一年,终于又见到面的现在,古和齐在秋舞吟伸手解开他沾湿的外袍,又半跪在椅上给他拨去发上的雪,然后取来袍子为他更衣——这一连串的动作里,他吭都没吭一声,眼睛只绕着秋舞吟打转。
她的身子也抽高了,从先前的只到他胸前,到现在头顶能挨着他下巴;幸好自己在这一年里也抽高不少,不然让她赶了过去,那可就更没有面子了。
随着年纪增长,她的相貌也渐渐长开,现在看起来还只是清秀干净的容貌,但她肌肤细腻,颜色又极漂亮,长长的发色又黑又亮,缎子似的,让人摸了爱不释手,小小的瓜子脸,一个手掌就能捧起了……
她身子修长,四肢养得瀑瀑亮亮,尤其那双长腿更是让她看上去轻盈灵巧,当真是宛如妖精的美色。
越是细看,便越是着迷。
这个女孩儿,竟然让人目不转睛。
“……真危险。”他喃喃。
秋舞吟困惑的瞧他,却见二少爷黑玉似的眼里迷迷蒙蒙的,显然正陷入自我思绪里,一时间回不了神。
她也想知道他在烦些什么。
“如何危险呢?”她轻声问。
“危险……”他恍惚道:“若是显而易见的绝色,那也只在皮相之上,若是内里修养不及外在皮相,久了,便就失去味道……但若是秋舞这般……这般足以细嚼慢咽的,逐一品尝,又引人留恋回味,便比那绝色之貌,更令人爱不释手……”
“如此是危险吗?”她声音放得更轻。
“……太危险了。”他居然隐隐咬牙切齿起来,“越晚出手,竞争者便越是多了,须得及早防备,能赶走一人是一人!”
她笑得眼儿微眯,“又要如何及早防备好呢?”
“早早赎了关回屋里,我一人看着便是……”
秋舞吟眼里黯然了些,“此法甚好,然而阁主是不会允的。”
先不说在培养她的前番调教工作里,花费了多少心血与金银,若是未挂牌接客前就被赎去,三千阁损失了多少不提,光是古府里专权独裁的老太爷不待见她,跟着又有不怀好意的众多族人在旁虎视眈眈,古和齐本身除了仗着老太爷与古家大少的偏宠之外,一点个人势力也没有,不要说保护秋舞吟的地位,他连自己能不能长久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如此前景不祥,三千阁主怎么可能点头答应放人!
一脸茫然的古和齐即使心不在焉,也知道提早赎人的法子想想可以,如果要实行,还真是处处碰壁。
他点点头,“那就只能放出风声去,早早将秋舞订下了,管他日后入幕之宾如何纠缠,一旦三千阁主不点头,便赎不走她;我再加紧努力,快快将她接回身边来……”
“这样的计划,可不是一年半载的工夫……二少爷如今的心意真切,但日后变化无数,倘若二少爷改了心意,不再想着秋舞……”
她犹有清醒,难免惶然,但他当局者迷,竟然毫不在意。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她一怔,半晌后,低声笑了,“……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只单单凭借着每月一封长信,还没有办法舒解思念。
然而这样教人焦躁的思念又是从何而来,却是难以想明白了。
只是那一日大雪里的初见,短短的相处时间,她便在他心里悄然进驻了,之后是欲寻却不得见的惶然,那种无预警的失去,让他将她记得更深,记得更牢。
无论如何也无法见上一面的焦躁,催化了他的思念。
她便在他心里生了根,借着漫长时光,一点一滴的茁壮。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他却发现,原来她似远实近,就在伸手可及之处,于是他松了一口气,但又紧接着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她其实离得很远很远,即使他竭力伸出手去,却是难以碰触。
她离得很远。他只能停在原地。
她手里攥着他的命。
他很清楚的知道,能够救他性命的药方与药丸,都是她身后的势力所给予的,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根本没有生路。
于是她的存在,又和他的命连结在一起。
她心里有他,他便活着;她心里若没有了他,他便再活不下去。
那种与他性命相关的紧密连结感,在他荒芜的心田里,深深的扎根,然后纠缠善,长成了参天的思念。
再没有什么人的存在,能让他日思夜想。
今年相处的夜晚,古和齐一样是与秋舞吟洗洗睡了,两人并躺在同一张床榻上,交叠的指掌轻轻牵着,古和齐靠近秋舞吟的一侧脸上,表情淡淡,颜色也淡淡,却在另一侧的耳上,满是羞红之色,手心更是汗湿。
他听着秋舞吟慢腾腾的叙说着,她在三千阁里的生活琐事,与人往来,又或者和其他雏儿相伴逛街,买了什么花饰,又找到了什么零嘴吃食。
他静静听着,不时细细的问上几句,秋舞吟知道他长年都生活在古府里,鲜少外出,虽然他都不做表示,但心里对于府外是非常好奇的。
她心里有一点疼,那种怜惜一般的疼痛教她感到惊讶,于是她将这种感觉细细的记下了,又小心的藏了起来,等待回到了阁里再翻出来绵密的品尝。
他想听,她便仔细的讲着与姐妹们逛街的场景,发生了什么,买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又或者讲讲她遇见了一个率领着一群颃童的孩子王,那人居然趁着她在挑花饰的时候,跑过来拉她的发,又硬是要将手里的一束花草塞到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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