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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夺(17)

蓝馥阳大步大步奔跑。谁说在雪地跑不快?她就跑得很快,快到视线都模糊了。

拍照时,脚背遭蔷薇藤硬刺划伤,流不出血,以为是冷的关系,其实,真正的痛,扎进内脏,完全不见血。

突然地,就降雪了,阳光甚至没完全缩进云层中。

皇宇穹想着,是否与景霞跃聊得太久了?

从来都是他等她,他没让她等过他,即便先上床,她一样睡自己的,不会等他同眠共梦。

皇宇穹并不意外看见车前座空了。他把摄影器材箱,放进后座,挥挥身上的细雪,拾眸望天,忽有所感,回眸——

蓝馥阳出现在车头前方。

雪,凛凛苍白,落在她浓黑的发、隐颤的睫。她一动不动,像脚下荆棘海孤岛土地生出的一尊艳丽冷绝雕像。

皇宇穹绕过车身,走近她,这才看见她脸湿了、发也是。他伸手挑她发里的蔷薇花办,挑出第一办,她动了,举起一双手臂,用力捶他。

“她要生了、她要生了!”

皇宇穹震了一下。她去见了欧阳若苏!他神经一紧,迅速将她带上车,前往蔷薇楼。

紧要关头,异常安静,他什么都不说。也是时间太短,湖畔别墅到蔷薇楼,比湖上古堡到蔷薇楼,短三百公尺,开快车不用两分钟就到。

“馥阳,下车,我需要你的帮忙。”

就像她拜托他处理离婚事一样,这次,换他拜托她。

蓝馥阳红着眼眶,太冷,她脱光衣服拍雪地系列,不觉得冷,穿着他的毛皮大衣的此刻,才深感寒意。

车门大开着,皇宇穹探手拉蓝馥阳下车。他接受她的拜托,要求一次正正式式——到现在还没实践——的相亲约会,那么,她也接受他这次拜托,她会想想该要什么报酬。

蓝馥阳不言不语,仅是跟随皇宇穹的步伐,进了蔷薇楼。

女子产下一名漂亮女婴。

他说:“你好好休息。”

蓝馥阳感觉眼前迷迷蒙蒙,像经历一场梦境,却不知道自己躺在哪儿,只是不断听见男人清唱的《I'm your man》回旋着。

后来,那歌声停了,她真入梦,睡了去。

这场雪,悄俏地下,下到子夜,还未停。

蓝馥阳醒来时,眼睛正好看见窗外夜雪中绽放的蔷薇。

“你醒了吗?”一个轻软的问候。

蓝馥阳调远视线,敞帘的四柱床中,刚生产完的女子亮着一双眼睛。

她说:“我的女儿叫雪薇——雪中蔷薇,杜雪薇。”

“杜?”蓝馥阳坐起身,掀撩身上的毛毯,离开角窗窗台软垫床,走向四住床,美眸幽幽凝视女子。“孩子跟你姓?”她问,不见小女婴在床里。

她摇摇头。“她跟她父亲姓……”淡淡的语气,想微笑似的表情很疲弱。

蓝馥阳坐落床畔,这一瞬间,她平静地面对着她。

“我姓欧阳,也姓皇,皇若苏,”她说着。“谢谢你。我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提出了一个请求。

蓝馥阳慢慢发现她的五官线条——有点像皇宇穹、有点像皇夏生——像皇家人那种绝对完美的外表特质。

她听她说:“我哥哥把我的女儿交给了她的父亲,我和他不能见面,他们才刚走而已,我想要一张他们父女的合照,可以请你再帮我这一次吗?”

她的相机刚修好,就要派上用场,完成一个母亲的请求。那孩子是她接生的,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受。蓝馥阳点了头,手握住欧阳若苏的柔荑,说:“你等等,我把他们拍回来。”

欧阳若苏笑了。“谢谢你……”

蓝馥阳站起,脸笑了,转身走出房门。下楼时,她有点想哭,每走一阶,感觉就强烈一点。她手里捧抱小女孩滑出产道的温泽还在,那新手母亲进行产后第一次哺乳的画面仍清晰……

她走到玄关,这才注意到有面镜子,照出泪水溢出眼眶的女性脸庞。

“馥阳,”皇宇穹在客厅里,看见人影闪过走廊,随即出来。“你要上哪儿?”他问她。

“去拍照。”她回答他,才知道自己的嗓音哑得像生病。

皇宇穹眸光沉定,凝视她一会儿,回首朝客厅里说了先告辞之类的话语,然后走向她,打开玄关衣帽收纳柜取大衣,让她穿上。

两人一起走出蔷薇楼。

路线不是回湖上古堡。车子驶了一刻钟,这几乎是到港口必须花费的时间。没错,就在要进入港口区的大道上,他们追着那辆车。

皇宇穹朝前车闪了闪大灯,那车靠边停了。他们的车跟着停过去。很有默契,他们下车,前车后座也开了门。一个男人抱着厚襁褓下车,走向他们。

“我就知道是你——年轻有为的大律师,什么事忘了交代?”男人咧嘴一笑,眼光又低敛,离不开初生女儿的小脸庞。她很漂亮,不像刚出生的小孩皱巴巴,眼睛也张开了,栗色瞳眸映着洁白落雪。

皇宇穹至后座,将蓝馥阳的摄影器材箱提出,交到她手上。

蓝馥阳抬眸。他什么话都没说,不是现在才沉默,一路行来,就没开口。所有言谈,在行为里。他深深看她一眼,托高箱子,等她开启。她动了,打开箱盖,取出相机,做足准备,一望四周。

路灯、细雪、冷杉……这是她第一天登陆皇家土地,中途下车的那路段——她在此发现相机故障,修好,当然得在此开始——路边开了野蔷薇,花姿妍美,盛迎午夜雪。

美眸瞅了皇宇穹一眼,蓝馥阳走开了,往路边,折一朵蔷薇花。她把花放在小女婴的襁褓上,当她父亲的大掌拈住花梗时,她便在雪花漫飞的午夜拍下他们父女。

按快门那一刻,她觉得温暖同时寒冷,心中激生难以言喻的感受。

那父亲对她说:“谢谢。听说你是第一个抱我女儿的人……”

皑皑白雪飘零中,他们再次坐上车,走了。

回程,皇宇穹出声了。他说:“本来安排好,明早启程到无国界医学部待产,预产期还有五天,可能是前几天见了那男人,情绪激昂了些,提前生。你辛苦了——”

“皇宇穹先生,”蓝馥阳打断他的嗓音,美眸直望挡风玻璃外覆雪的路面。“我一定不要在这么冷的地方生产……”

俊颜神情略闪,吟沉了一下,他说:“我知道很多温暖的地方。”不疾不徐的嗓音像保证。

她的眼睛潮湿地垂下,对住自己左手无名指,又道:“皇宇穹先生,我可以随随便便嫁给欧那,但是,换作你,没有爱情,绝对不行。”

他无语,只是伸手握住她。她的泪珠,啪地滴在钻出他指缝的戒指宝石上。他一手继续开着车。

“皇宇穹先生,”她本属甜腻的嗓音,用一种平缓的声调进行着。“你会唱《I'm your man》吗?”

这时,坚定的话语自他喉咙深处腾冒。“我只会唱《And I love you so》,蓝馥阳小姐——”

蓝馥阳躺在床上,一翻身,醒了。她发高烧,躺三天了。

就在欧阳若苏生产完的隔日。她想加速完成工作,与冯达朗商讨后,密集排定拍摄行程,白天晚上都在工作,部分照片已经洗好了,她亲手洗的,欧阳若苏央托的父女合照也洗了,她请皇宇穹送去蔷薇楼给她。

他们好几天没在一起,她和冯达朗一行人住在湖畔别墅,那儿有地下室当暗房,拍完照片回来,她马上做她的技师工作。

“你们皇家男人不喜欢妻子工作……”

“你记得电梯里那个讲话迁怒的女子吧——她是‘等待太阳’的大老板,也是皇夏生的妻子。她嫁给皇夏生后,仍持续在外抛头露面……皇家男人不喜欢妻子工作——你说的,固然是家族常规,不过丈夫的态度很重要。嫁给我,你依然可以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

那天——她在湖畔别墅住下后第七天,他来看她,说“七”已是极限。他在暗房和她做爱,让她还能一面工作。他不会干涉她,成为他的妻子,她依旧可以到处工作,不须退出冯达朗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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