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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情(6)



她是"深渊的女人",即便不完全符实,但这位"水先生"如此认为,她就没啥站不定立场的理由,何况她对江之中……总之,她已在昨日声明了立场,而这"水先生"又来骚扰——当然是无礼!

"要求一名你认定的'非绅士'礼貌,是否不合常理。"江百川一向就事论事,口不出戏谑之言,因此,个体差异认知的误会,不是他所能顾及的。

"你是我见过最不可理喻的人!"杜露娇怒地瞠圆美眸,竟忘了想离开的事,下意识地又喝起茶来。

"是,我知道你会这么想,"他优雅地变换坐姿,长腿交叠斜出走道,像个极富自信的王者。"但你仍误会了一些事。"

红唇轻衔杯缘,她没放下茶杯,美眸隔层淡淡轻烟瞟他一眼。"我们不算认识,能有什么误会!"是他在戏弄她,让她受窘出糗,她不认为这是什么误会。

"误会是因为认识不深而产生的。"长指描抚咖啡杯身,他嗓音轻柔地沉吟。"你要我为昨天的事道歉吗?"他看向她,瞳眸黑得几乎闪出一种神秘沉静的光芒,仿佛是在驱策他人灵魂的力量。

她失神一下,摇摇头,低喃:"算了。"放下茶杯,垂眸盯着自己如艺术品般光洁精巧的指甲,她有点失了与他相凝的勇气。他那对深沉不见底的眸子,有魔性般,摄人心魂,教她自愿接近,却又心惊。脑海里有个声音警告她得避开,可她没把握自已有多少自制力…?

"什么?」隐约中听到一串他的声音,她反射性抬头,眼睛转向他。

看着她的美颜,他重复一遍问题。"跟深渊比起来,我还是无礼?"他清楚自己的弟弟有多么不把礼教规范放在眼里,这点江之中比起他,难道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她眼光突然变柔,皱眉轻笑,笑容充满困扰。"很难回答,"想想阿中那种狂妄自信,再看看眼前傲然强势的"水先生",谁懂礼貌实在很难言明。"我只能说,你们真的是'朋友',而且是彼此不服气的难兄难弟……"

江百川眉头微跳,让人看不出他的谅诧。"你的意思是,深渊跟我很像?"平声平调。

杜露点点头,执起精美的甜点叉,小口小口吃着他为地点的栗子蛋糕。"除了背影,你们还有一个共通点。"

江百州半闭眼睑,探手抚着下颔,似乎对她所言饶富兴趣。

"你们都是很强的男人,但仍有差异——"她边低喃,边以叉子切割点心,在层层派皮里,将栗子仁一一挑出,弄成一小堆,美味精致的蛋糕顿时被她区分成两部分不同食物。"你的强较属于内在精神性的……阿中是形于外的强,常教人没辙……"一提到这样的江之中,她无奈却又隐含幸福般地谈笑,美颜不由自主地朝向窗外。

江百川顺着她的眼光望着雨景。"他的强教你没辙,"窗外隔着雨幕的那端,正是江之中的深渊之境——她目不转睛,兀自想望的目标。"我呢?"他问。他想知道,她对他又有什么感受?

她定定神,视线不在他身上,而是落在点心碟,手中的小叉不断拨弄那堆被分出来的栗子仁。"痛苦。"噘了嗽唇,她咕哝一句,像是不具对话意义的自言自语。

江百川眸光闪一下,伸手握住她执叉的玉手,停止她拨弄栗子仁的动作。"你不吃吗?」他的嗓音渺远,不像问着眼前栗子仁的事,倒像有另一层深意。

"吃啊,"她看他一眼,随即撇开目光。"但不能吃。这类型的点心,会让人沉迷的,就是这些奶油栗子,一旦吃上瘾,无法自拔,这样的美味就会是痛苦……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他收拢五指,更加紧握她持叉的柔夷,唇边泛起令人搞不清意思的怪异微笑。

杜露没抬眸,幽幽出神凝着包覆自己纤手的大掌,轻声呢喃。"心灵受缚的沉沦——想挣脱,却又耽溺某种说不清的东西……最后只能被吞没,像遭百川并流的雨滴、露水一样——再也分不清什么地失去自我。"

江百川挑眉一笑,霎然松开自己的大掌。

失去他的握力,她手中的叉子往下溜滑,敲响点心盘,打散那小堆栗子仁。杜露微微一凛,凝神专注。她刚刚完全被他牵引了,不知不觉失了执叉的力量,又或是耽于他温暖的掌心,使自己的力量被他的强大给消融……这就是她不喜欢的感觉!

"你说的感觉,是否曾亲身感受?"江百川取出精致的烟盒,拣根烟,优雅地叼在唇边。

"尽量避免体验。"在他点燃烟头的剎那,她语气略急地说。"我不想自陷于不喜欢的痛苦感觉里。"端起茶杯,她啜饮一口,醒醒思绪。

"爱上深渊呢?"江百川突然一问。"只是没辙?没有痛苦吗?」经过几氏接触、交谈,他轻而易举就看穿这位巴黎名女人的心思她毕竟是爱恋着江之中!

心事一下被外人说中,杜露不禁红了美颜。她爱阿中——这样的心底秘密被掘出,比起业界人士传闻他俩是"关系匪浅"的知己,更令她难为情。

杜露十六罗时,认识江之中。因为父母是摄影学校的教授,杜露比任何人多了一分亲近江之中的幸运。

杜露参与江之中的年少生活,分享江之中的内心世界,知道末成名前的"深渊",了解完完整整的江之中。

他和她共度了少年时期。师长辈们眼里,他们是"金童玉女",成年后,他们进入同一个领域工作,同行间理所当然地视他们为"一对"。然而,他们从未在爱情上对外表态。外人看他们暖暖昧昧,她却很明白一直以来,江之中只当她是个超越男女之情、无所不谈的知心好友。可她老早爱上他了……

但——

江之中爱自由、不喜约束、更不会想背负任何情爱包袱,她不能为了单方面的具,守着这份友情,暗自深藏爱他的心情。

这样痛苦吗?不,一点也不!江之中与她相处时,没有男女之别的芥蒂、没有别别扭扭的不自在。搂搂肩、抱抱腰、牵牵手、谈论他出任务的漂泊经验……一切的亲昵再自然不过!这该是幸福吧……

"是的,他从来没带给我痛苦!"杜露眨眨眼,迷惘的神情一下变得坚定许多。"我庆幸自己爱上的是深渊!"

"……庆幸自己爱上的是……"江百川吐了口烟,嗓音沉缓地重复她话里的几个宇。"这种说法是有什么前提因素?"他喃问。

白烟在他俊脸前慢慢散开,杜露无预警地对上他探询的眸光。"我……"舌尖像是麻痹般,答不出话。她这才懂得"庆幸自己爱上的是"这几个字的语意是如何莫名其妙。她从来只爱阿中,根本没有其它男人让她动心过,为何她会在这名"水先生"面前,使用这种说法。

除了阿中,她没选择过别的男人!她只爱他,她就爱他啊!

"你爱他,没有痛苦,"江百川捻熄烟头,敛着眼睫看向被丢弃在烟灰缸里的烟蒂。"可是,江之中从来就不想要你,不是吗?"他直截了当地说出。他在她身上看见那项"特质"。

这又是一个"江之中不要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杜露嗓音颤抖,眼中含着泪光看他。这个"毁梦者",破坏了她维持在心底的多年幸福,连幻想的空间都不给她!

"我说错了吗?」江百川神情沉定,听似不经意的语气里却有一丝残忍的自得。"还是你选择继续自欺欺人。"

现实被这个男人一语道破,她所有的情感全成了悲伤的痛苦,性格里最激烈的一面,逼得她捍卫自尊。她站起身,拿过水杯,便往他的俊颜泼。"不见,水先生!"她咬咬唇,转过身迈开步伐,泪水才流出眼眶。

"露!?"迟到的里薛一进咖啡馆,就教她脸上的泪水给吓着。难道法国人不守时的习惯,终于气哭了这位东方美人……

杜露没说话,脚步没停地拉着里薛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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