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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广泽这才放下小篮子,摆在单盘的腿前,开宝盒般德拉插销,掀盖——满盆的浆果映入眼帘,红的、橘的、紫的、黑的、绿的……
全是我种的,你一定要吃吃看,多吃蔬菜水果杂粮,好吗?
不好!他的蔬菜水果杂粮是酒,她把这些酿成酒,他才吃!
“肥肝牛排!”他忽然大叫,站起身,用力拍门墙。“肥肝牛排!”持续大叫着,走来走去。
主宅灵敏的讯息系统收着了他的命令,没多久,喷香的肥肝牛排送进他房间。
他坐在起居间露台落地门前用餐,转头能望见他铺在入门处的红布,小篮子也在那儿,他不准仆佣收拾,谁动那儿分毫就该死。
这难吃的鬼东西!吐出刚入嘴的肥肝牛排,祭广泽丢下刀叉,瞪眼皱眉,又拿刀叉,试着再切下一口。倘若他无法吞下这东西,注定今晚得启程。他看着叉尖的肥肝牛排,在心里告诫自己。主宅用的食材绝对是岛上之最,主宅厨师是举世闻名的蓝带级。那小女奴,一切一切,太过小儿科,不是他的口味。
“对,这就对了……”咬着口腔里的食物,祭广泽转移情绪,不看红布、不看小篮子,不想小篮子里那用金色颜料书写的字条,他直视窗外露台。
蓝血娘——教小女奴兴奋忘我的小蓝花——在夜雾微光中摇呀摇,摇一串无形魔咒,牵引他离座,开门至露台摘花,进屋后,他呆看桌上的肥肝牛排,嘴巴一张,肉块掉至桌面。
他被下蛊了。他跑过去,抛开手中小花,像头饿坏发狂的野兽,扳开篮盖,大把大把抓起五彩浆果,塞满口。
好酸!这可恶的小女奴!
蓝花朵朵飘,坠在他头上、肩上,他两手汁液,又染红。
酸的红,也有甜的红。
全是我种的,你一定要吃……
这可恶的小女奴!他揉掉字条,又摊开,斑斑红渍,他擦抹,越擦越红,变成红纸金字,简直像家谱室氛围!该死的!这要当裁缝师、园艺师、厨师、甜点师的小女奴,爱看恐怖惊悚片的小女奴————
霍地站起又蹲下,他收拾字条、收拾红布、收拾小篮子,再起身,冲进卧室、冲进书房,翻箱倒柜,弄乱所有,终于,找到了他的第一部作品。
恐怖片演完了,她没看到杀人魔的真面目,不过,应该就是那个让所有女角痴迷的公爵先生。他英俊多金,举手投足散发高雅神秘感,每夜在浪漫俱乐部邂逅不同女性,隔天那些年轻貌美的女性会发现陈尸于城市的这里那里,她们胸口填满玫瑰花,花梗下一个血窟窿,不见心脏……
她知道,是男人挖走处女心。
揉揉有点泛痛的左胸,装爆米花的玻璃钵滚落,小白花在长毛毯开个了遍地,倪菲碧从铺着厚软垫的钢雕座椅撑起身子。“妈咪……”她迷迷糊糊睡过探长缉拿真凶的片段,七十二寸荧幕不知道是谁关掉的。“爹地……”低微呼喊,恍过神,她记起自己是在外公家。
父亲不会在这儿,母亲当然得回家陪父亲。外公留她住下,讲了一个多小时的故事给她听。
外公说:“那个不正常的少爷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她告诉外公,广泽先生对她很好,他说要盖一座橄榄树宫殿给她住,那比一张古铜床好对不对?
外公听了,似乎叹了气,摸摸她的头,要她早点休息。
她睡不着。高空深处着火似地缭绕红云,明明是暗夜时刻,却像黄昏战争的黄昏,星子如战斗机敌我识别器地隐隐烁烁,在她窗前投下一颗惊心动魄的闪光弹。
轰隆隆————一个响雷。
她心跳扑通扑通地,翻身爬起,下床穿上睡袍,走到隔音良好的视听间,关上门,奇怪的夜雨天也被关在外头。防空洞似的视听间,没有杂噪,她胡乱的心音稳定了,脚步踏进长毛毯,静悄悄。一盏玫瑰盐灯照出葫芦形矮桌子的爆米花和片子——正是她喜欢的惊悚恐怖片!
她走过去,吃了一口爆米花,热热的,奶油焦糖香气,刚爆没多久,可舅舅带表哥们去加汀岛参展,舅妈同样不在家,是谁要观片、吃爆米花?应该就是为她准备的……假使她找不到片子、假使没有爆米花,她会回房试着入睡,但是夜之女神进门躲雨,站在她这边。她只得播放片子款待上天。
她雀跃地躺入钢雕座椅的厚软垫里,抱着玻璃钵,吃奶油焦糖味的朵朵小花。吃着,看着,睡着了……
“看电影光吃那个太乏味?还是片子太无聊?”荧幕扬声器没讯号,有个声音却更立体、更现场,吓走最后几只耍赖的睡虫。彻彻底底清醒,转头,倪菲碧大吃惊。“广泽先生!”
祭广泽坐在他躺卧的钢雕长椅最左端,与她间隔一个正方厚软垫,他的手一伸,就捉住她的脚裸。
她抽动,他更加握紧她,施力一拉,距离消失,他抓起她另一只脚,也往他大腿搁放。她想坐起来,但只能躺着。
“广泽先生——”
“你这个小女奴——”他的嗓音响起,她不插嘴,听他先说。“看恐怖片助眠吗?”
她感觉他的裤子湿湿的。“你也失眠吗?”才会淋雨夜游?“雨夜开直升机很危险——”
“今晚我们搭船。”他摸着她的膝盖。
她跪了起来,动作像猫一样轻巧——只要他不把她抓压在大腿上,她真的是只猫。
猫女奴,学人类的模样,在半夜失眠看电影。
“去旅游吗?”现在想去旅游。
他顺顺她沾着爆米花的长发,尚有甜腻奶油焦糖味。“好吃吗?”
“嗯?”她睡饱了,一双水亮眼眸精神奕奕望着他。
“爆米花——”
“你爆的吗?”她舔舔唇边余味,直接说:“好吃。”也不问他怎么出现在她外公家,仿佛他出现在这里很自然。也没什么不自然,在梦里,石头开花也没什么不自然,合情合理。她知道爆米花是他弄的,片子是他准备的,外公说他们家祭——
神族之后,没有什么办不到。
所以,在这奇怪雨夜,她要跟他去旅行。
她抓着他摸她发的大手,跪姿柔情款款像请求。“等我一下。”她离开座椅,他跟着站起来。“不用收拾行李。”旧东西全丢了吧,他们必须开创新生活。他和他的小女奴……他抓着她胸前的金钥匙,一手摸着她的脸颊。
她说:“我没有行李,可是,外公今天给我一个宝贝。”
“好吧,你带着。”这语气像允准。
“谢谢。”她还真恭敬地道谢。
他一笑,放手让她去取宝贝。
那是一只铸金老虎,男人的手掌大,卧姿但昂首,嘴巴张得开开的,像在打哈欠,造型奇特。她说是盒子。仔细瞧,才发现喉咙有个钥匙孔。可她外公没给钥匙。
“潘朵拉的盒子别打开比较好。”这个虎王玩的把戏,他没兴趣,老早老早就没兴趣。
“嗯。”倪霏碧点头。“我还是会把它当成外公给我的宝贝——”
或许,纯粹是虎家艺术的失败作。祭广泽把玩掌中虎两下,还是倪霏碧。“我们该出发了,船在码头等着。”
“好。”倪霏碧应声。
“虎家离码头不远,走路过去。”
“嗯,我们要雨中漫步。”她哼起歌。
他撇嘴,发现他的小女奴有副适合唱歌的好嗓子。
在和《Just Walking In The Rain》歌词不协调的柔亮美声中,走出虎家,祭广泽要倪霏碧穿上他准备的斗篷防水衣,和他一样,成为黑漆漆鬼魅,行过无人无灯的雨夜街道。这些奇奇怪怪小路子,是她从没走过的,像她今晚观赏的片子里的布景。拐过一个巷弄,小喷泉广场的胖胖天使雕像下,曾躺着胸口填满玫瑰的年轻舞伶。
“广泽先生……”她想跟他说那部电影好看极了。
他嘘地一声,要她别说话。没两秒,她听见除了雨声,潮湿的空气中隐约存在忽远忽近的警报声。她将斗篷帽往后拉一点,探出小脸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