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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拧了眉心,却什么也没再说,只伸出左手,再度将她的手腕紧紧握在掌心。
“啊,你又这样!”好讨厌呢,他又抓住了她的手,“我说过我不逃啦,你还抓我做什么?”
“可我却不信你呢。”早已经绕了老远的话题又再度回了来,他哼了声,“如果现在那个张大爹的儿子来接你了,那我怎么办?”他还等着靠她的帮助来离开这深山老林呢。
“啊!”连翘突然大叫了声。
“怎么了?”他忙问,不假思索地抬手一推,将她护在了自己背后,凝神,运转内息,侧耳细听,以为那些第一庄的恶人终究寻了过来。
“我忘记了。”连翘不解他为何这样,抬头看他,突然被他的神态怔住。
爹爹……当初在林中遇到猛虎,爹爹也是如此地将她护在了身后!
“什么?你忘记了?”并没探察出洞中有何异样,稍微地放下心来,云遥叹口气,明白自己弄错了这傻娃娃的语意,伸手将她再度拉到身前来,他故意板起脸,“连翘,你不可以再这样一惊一乍的,知道吗?”否则,他迟早会被她弄得草木皆兵。
“云、云遥。”自知道他的名字以来,她第一次这么喊他。
“干吗?”他还是板着脸,听她声音有一点点的紧张,以为自己镇住她了,暗自高兴了下。
“你……我爹爹……”
“什么?”
“你……刚才是在……”她依然结结巴巴。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听她声音有异,便知她必定神色也异样,但他却苦于不能用眼看到。
该死的!他自眼盲后,第一次开始抱怨看不见的难处。
“我、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是说我搬家搬到这里来了嘛,张大爹他们如果寻不到我该怎么办?!”她却不知他的心情,刚才的莫名念头也只是闪过便罢,她开始苦恼起自己考虑不周地便搬家了的事来。
“寻不到你是他们活该!”他恼嚷了句,将她的手腕抓得更紧,“你既然已经不记得那个什么张大爹还有他的儿子了,那你怎么去做那家人的媳妇儿?如果他们是坏人呢,到时候卖了你我看你怎么办?!”
因为弄不明白她刚才的结巴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有些气闷,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许多。
“我想你最好不要再想着那张大爹和他的儿子了。你爹爹都过世了一年啦,你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这深山老林里也一年了,他们从来不知道吧!这样的人家,你嫁了去,我看你爹爹妈妈放不放心。”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他再板起脸,凶巴巴地拿流着血丝的眼瞪她,“好啦,天不早了,你该睡觉了。”而他,也该继续调匀他的内息,尽量将他的武功恢复回最佳状态——如果真的有不长眼的人追来,他至少在除了自保以外,也能顺便将这小傻瓜蛋揪到安全之地,否则如果她被那群讨厌鬼们真的送到她爹爹妈妈那里团圆去——他绝对会不甘心的!
“天还没黑透呢!”她被他推躺在床上,知道他又要在她身上变戏法了,不由有些垂头丧气,“云遥,我真的还不想睡……”莫名的困意却在下一秒将她带往深沉的梦境之中。
听着她浅浅而缓缓的呼吸,他拉被子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这傻娃娃啊!如果、如果他没遇到她,她的一辈子,真的会如此过下去吗?
即便她没有如他所愿的年纪再少小一些,可是,他却在这一刻决定,如果他想如师父领养他一般地也领养一个徒弟,那他就领养这傻娃娃好了。
虽然,他知道,她没有学武的天分。
虽然,他知道,她或许会是他的累赘。
虽然,他知道,她——只是一个傻娃娃,一个傻娃娃而已。
可是,就是她了。
就她!很有些莫名其妙地,在起初几天的吵闹之后,被整天抓住手行动不能自由的人、与整天抓着人家的手胁迫人家领着他自由行动的人,竟然不再争吵如旧了,都开始了慢慢的转变。
一个呢,不再想方设法地计划应该如何救出自己被抓住的手来,而是从此变乖了许多地领着双眼不便的人走来走去,更不再动心思来害他脑袋撞上石头或被石头绊倒;另一个呢,则会偶尔顺从她心意地放开她的手让她自由上一小会儿,甚至在自己调匀内息练习武功的时候,不再变戏法地要她睡去,而是允许她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他如何将双掌幻化成数十的掌影,或盘膝打坐直到她无聊得自己睡过去而依然一动不动地……
不再有威胁强迫或总试图着逃跑,而是开始了互相的迁就。
或许,在他经历了一场几乎生死的劫难之后,他才真正地开始长大。
或许,在她被自己的爹娘小心地守护了好长的山中岁月之后,她也在渐渐地成人。
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中逍遥度日,时间似乎过的总是会很快。一转眼,他自被迫进了这白山黑水间,已停留了两月之久了罢。
犹记得他浓雾狂风中闯进这莽莽林海那一晚,尚是霜寒秋深的时节,而今,大雪却已封山。即便看不见天地间随处飘荡的风与严寒,他也明白,这塞北的白山黑水之间,早已是一片的白雪茫茫,冰封千里。
月多的休整,让他体内所余的三两分剧毒已清除得差不多了,双眼虽依然不能视物,但此时凭借他已恢复了八成的内息与武功,即便他便是大摇大摆地走出这深山老林,他的性命也再也无人能轻易地威胁到。而去那所谓的塞北第一庄报他的小仇小恨,也不在话下了呢。
可是,现在,他却甘愿窝在这白雪茫茫的林海之中,守着一个傻娃娃般的女子开心度日。
那几乎害他丢了性命的小仇小恨,在他这不能视物的双眼里,真的成了小仇小恨,成了过往云烟,他再也没有了去报复的念头。很奇异的,一生逍遥自在惯了的他,竟然甘愿被雪围困在这个小小的山洞之中。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白雪皑皑、林海莽莽,几天几夜的大雪纷飞过后,趁着好不容易天放晴朗,连翘带着云遥钻出山洞来,踏着“咯吱咯吱”没过膝盖的厚雪,去山上的松林中剥些干燥的松皮,好拿回山洞作引火的捻子。
“你都带了些什么啊,怎么这么沉?”
一边按着连翘的指引踏雪顺山路往上走,云遥一边问爬在自己背上的小山里人。
“一把斧头、一柄猎刀,还有弓箭。”拍一拍自己背上的物件,连翘笑得很是自豪,“斧头用来砍树皮、猎刀用来防身、弓箭用来射野兔山猪。”
“你会使用弓箭?”
“我们家是祖祖辈辈的好猎人呢!我当然会射箭的——啊,左边!”
云遥忙想也不想地往左移动身形,堪堪躲过山间横生的杂树枝杈。
这些时日来,他在练功之余常常被连翘拉出山洞来,或透透气,或跟着这小山里人去老林子中采摘雪下的山菇木耳之类,或如今日上山去剥些好燃的松树外皮……自他身体大致无碍之后,连翘一有机会便拉着他出山洞来,抓紧时间为即将的寒冬储存必需的食物以及柴火之类的东西。
也正因为如此,他虽双眼暂盲不能视物,但听力触觉却好了许多,行动并没受过大的影响。更在这小山里人的帮助下,只需要简短的几字提示他已几乎能在这山林中纵横自如,甚至将听声辨位的本事练得更加的出神入化——他便也似是那只被太上老君关到炼丹炉中的猴子呢,没被烧死,却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来。
“再左!”
他立刻再斜横着往左侧移动两步,只听他背上驮着的小山里人呼出一口长气。
“怎么了?我右边有毒蛇猛兽吗?”他停下来,侧头笑问。
“有棵斜生的刺树,差点挂了我的头发。”连翘喃喃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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