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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是真傻的看不出她们的奸诈心思呢,我多做一点差事也是好的啊,至少大管家会高兴地加了我的俸银哩!这就叫做“天道酬勤”!
当他偶尔听到那个平凡普通不起眼的小丫鬟的小声嘀咕后,他从此开始了对她的留心,而这一留心,便是七年。七年哪!
“多亏奉恩长着一副老实的面孔。”不然小小年纪却有这么一份奸诈心思,只怕早被大管家轰出申府大门去啦。他柔柔地笑,手指终于爬上了她肩头的散发,五指成梳与她慢慢顺起来。
“我原本就很老实的啊。”她恍然未觉他的举动,只将头往被里埋,放松的心神渐渐又迷糊了起来。“所以才会傻傻地听信了公子爷的话,被骗得好惨……”困意涌上,眼儿一合,重新睡了去。
他神色一黯,顺着她肩头发丝的手指微颤了颤,而后依然与她轻柔地顺着散乱的发,自己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顺下来。
“奉恩,这些年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有些怔怔地望着酣睡的女子,不由乱了心神。
——等我二十弱冠了,我领着八抬大轿去娶奉恩好不好?
有好多好多的聘礼吗?
当然有!我是申天南啊,送给新娘子的聘礼能少得了吗?
那好吧,如果公子爷送的聘礼能让我再也不用愁小妹阿弟的生活的话,奉恩就答应公子爷用轿子抬回家做媳妇儿!
那就一言为定啊,小奉恩。
嗯,奉恩也是说话算数的!
——是啊,奉恩说话算数,在他二十弱冠那天不惜逃婚地傻呆呆等他领着八抬轿子来娶她,而他,却沉迷于叔叔送的两名美人的温香软玉中,将自己曾经的许诺忘了个干干净净,一任奉恩在瓢泼大雨中等候了他三天两夜。
公子爷,奴婢余奉恩,大管家派我来书房当值。
而后,迫于生计的她无奈地再度进申府来当差,与他,却是形同陌路,再也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天真烂漫的余奉恩。
奉恩,奉恩。
这一生一世,除了报偿父母养育之恩,再无其他。
他,从此再不在她考量之中,一点恩爱,再无。
再无。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自京师回金陵申府的这几日,她总觉得后背凉凉的,耳朵也一直在发痒,甚至很少招风寒的鼻子也开始嚏喷连天——似乎有人在她背后说着小话。
“阿嚏,阿嚏!”
头有些晕沉沉的,双眼涩涩的几乎快睁不开了,而酸苦苦的鼻子则再也无法顺畅地呼吸。
“阿嚏!”
“奉恩姐,你没事吧?”平日里跟在她身边的小丫头冬令一边把她拿沾了冷水的手巾放到她的额头,一边担忧地望她,“你好烫,奉恩姐!我去找二总管,请他帮奉恩姐找位大夫看看吧!”
“不用,不用!”奉恩勉强地笑笑,干涩的喉咙每说出一句话来就刺痛得快受不了,躲在双层棉被下的身躯则在阵阵地发抖。“我没事,睡一觉就好啦。冬令,你有事就去忙吧,等掌灯了再帮我从厨房端碗稀粥来就行了。”
“我同春掬她们说好啦,书房今日有她们打扫照看着呢,我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待在奉恩姐身边看护奉恩姐!”冬令摇摇头,再小心地替奉恩盖一盖身上的厚被,“奉恩姐,你还冷吗?要不要我再拿条被子来?”
春掬,夏至,秋雅,冬令,是在书房打扫的小丫头,平日里与奉恩最是交好,奉恩也甚是照顾她们的,一有事总是将她们护在身后,深得小丫头们的心。若府里有什么说长道短的,她们也总将奉恩视为第一个分享的人。
“冬令,你真好。”奉恩真心地一笑,话音细而含糊,“我在家偶尔闹了病,我的小妹子也是这样守着我说话呢。”忆起十岁之前的快乐时光,她声音不由抖了起来。
“我、我、我还有夏至她们也一直拿奉恩当作亲姐姐来看的啊。”小丫头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偷偷地抓住奉恩露在被外的衣角,语含祈望,“咱们私下早都说好了的,这一辈子哪里也不去,就跟在奉恩姐的身边,奉恩姐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去做什么!”
“跟着我?”奉恩哑然失笑,忍不住地鼻子一酸,声音愈加地含糊起来,“我何德何能,我也只是一个替人家做事的丫头啊,自顾尚且不来,又哪里敢说我可以照顾好你们呢?”用力地呼出一口长气,她撑着千斤重的眼皮认真地望向床前的小丫头,“冬至,我告诉你一句话,你一定要好好记着:这世上,除了自己,靠谁也是不行的,也没有任何人是可以靠得住的。”
“可、可、可我自从进府来就一直是靠着奉恩姐的啊!”小丫头甚是不解地歪头瞅着她,显然是不懂她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冬令。”奉恩摇头一笑,“冬令,我也一直把你和夏至、秋雅、春掬当作亲生妹子来看的。可我还能在这里照看你们多少日子?我的契约将满,就快出府去了,你忘记了?”而她们,当初却是给家穷的爹娘亲人给卖断了一生在这深宅大院里为奴为婢。
“奉恩姐要出府去?”冬令更是用奇怪地眼神看着她,似乎在掂量她说的是真是假。
她虽不解冬令为什么会这样奇怪地瞅着她看,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冬令困惑地抓抓头发,眼神更加地奇怪起来,“可是奉恩姐不是就要做公子爷的如夫人了吗?”
“如夫人?!”这一下轮到奉恩困惑了,“谁说我要做公子爷的如夫人了?”她这些年来在申府做事,平日里申天南对待她的态度的确是容易让其他人产生某些联想,但她却一直是谨守本分,从来是小心翼翼的啊,怎会有如此的猜测?
“大家都这么说的啊。”冬令老实地回答,“咱们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啦,公子爷只要一看到奉恩姐就会和蔼可亲起来,一点也不像对着咱们那样子总冷着脸!”
“和蔼可亲?!”奉恩头皮发麻,“他一见到我不是恶声恶气就是冷眼冷语的,你哪只眼看到他对我‘和蔼可亲’了?常常削我辛辛苦苦得来的俸银才是真的!”每每提及此事,她总是恨声不已。
“可是公子爷哪一次真的扣过奉恩姐的俸银了?”冬令朝着她挤挤眼睛,顺手再替她换一块新手巾,“奉恩姐,你刚才说的‘他’是谁呀?你的样子好像很生气喔!”
“我生气?!”含糊的音调猛地拔高,而后又在瞬间降至最低点,“咱们都是公子爷的奴婢啊,哪里敢对主子不敬?我刚才是被你气糊涂了才随口乱说的。”叹口气,她续道:“冬令,你不要再胡说啦,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呢,你再这样说,你让我出府后怎样嫁人啊?”她可是从来没想过要给人家当小的。
“嫁给公子爷不就行了?”偏偏冬令说上了瘾,已经欲罢不能,“就算奉恩姐的契约快到头了,可公子爷绝对不会放奉恩姐走掉的!”
“冬令——”她真的快没力了。
“奉恩姐,你不要再害臊啦,公子爷对你真的很好啊。”更何况,还有更诡秘的事呢,“公子爷连每天晚上要哪位如夫人侍寝,也是全听奉恩姐的呢。”
那是因为他生平最怕麻烦,才将这既得罪人又头疼的差事丢给了她啊。
“他那是在整我你知不知道!”
“才不是呢。”见奉恩依然死鸭子嘴硬地不肯承认,冬令索性抛出最最有力的证据,“前天早上,咱们亲眼看见公子爷从奉恩姐这里走出去的!”
“……”
“咱们都知道公子爷在奉恩姐这里住了一晚上,奉恩姐你还——啊?奉恩姐,你哪里不舒服?怎突然流了这么多的汗?”
小丫头的大呼小叫却再也无法被已经化成石雕的人听进耳中去。
怪不得她后背发凉耳朵发痒鼻子不通,原来,却原来——她的清白已经被风言风语毁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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