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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落瓣被雨水冲干净,或者,被二十四小时无休的旅店人员清理掉了,地上一色青翠鲜绿。
菱格篱笆里的紫色小花是天竺葵,缅栀树叶挂着雨珠,青鸟一飞上去停栖,就坠落两滴,像昨夜残留的雨泪。
原来在那儿!
居之样踏出门外,赤脚踩着湿润草地,一步一个脚印,等他站上露台正中央直径五公尺的几何铺碍地,那些萎倒的小草又苍茁挺立,不留任何足迹。
捡起砖地上破碎的花瓣。原来在这儿!没错,是在这儿!昨夜,那个叫Regen——不,是蕊恩!蕊恩在这个太阳图形的砖地上跳舞!
“昨晚玩了什么花样?”杜罄点了根古巴雪茄,走出户外。
居之样回头。他的老师一口烟吐在他脸上。“咳——”呛了一口气,宿醉的头痛加重一倍,脑子却清醒了。
“没让热衰竭的身体好好休息……”师父——亦师亦父——的训诫也开始了。“才听你提过0边境而已,昨晚马上花招百出?”
懒沉沉的嗓音发自杜罄喉咙深处。“真不能小看你这位大学长——”又吐了口长烟,走往墙垣边,目光拉远。
加汀岛海_绕空、帆影摇曳、续车穿天的晨景,当地人应该看腻了,但对居之样这样的外地人,无一不稀奇。
“玩乐……”吸了口雪茄,停顿三秒,嗓音继续。“虽是好事,不过,居之样——”
杜罄眯细双眸,旋足移行,伸手,一掌按住宿醉纵欲的浑小子的头,说:“你搞太大了——要旅店人员送这么多玫瑰花瓣上来,是得买单的——你这个大学长,把这趟募款任务搞得荒腔走板,还急着当组织败家子,是吧?”
要对一个比自己高半颗头的浑小子说教,得施点劲道,教他反省。
居之样低垂被杜罄大掌压住的头,皱眉看着自己赤裸、不像话的身体。“抱歉,罄爸。”话语泄出他齿关。“这些花瓣的费用由我的出队金支付——”
“那当然,讨好女人是要花钱的。”杜盘敲打一下浑小子头顶,收手,咬着雪莉,迈步。“别再叫roomservice。”
旅店人员很快就上来了,几乎是在杜罄离开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居之样肯定这组人员是杜罄事先叫的,他们还带来早餐,丰丰盛盛,布置在他的玫瑰床上,分明是要惩罚他。
居之样压根儿来不及穿上睡袍、浴袍之类的遮羞物,便让那些直闯而入的旅店人员将他看光。那面无赧色的女组长还打量地审视他的裸体,微笑对他说:“杜先生要您吃完早餐,到造船厂找海瑟先生试航赛艇。您真是战士呢……”
居之样敷衍笑了笑,进浴室,关在里头,刮胡子、冲澡、泡按摩池,确定外头人员全退离,他才围着毛巾,走出浮雕扶桑花南国风情的浴室双轨门。
玫瑰花瓣清除了,香氛仍旧饱胀在空气中。居之样移近床尾凳边,视线扫着好像没人睡过的床——这会儿,真找不到任何迹渍,床单、床畅、枕套、被套……所有寝具均更新。
早餐倒是没撤,无国界式的,墨西哥玉米饼包德国香肠、豆奶咖啡……可他没胃口,拿了矿泉水,旋往衣物间,找旅行药包,吞下解宿醉头痛的药锭,随手摆放水瓶,扯掉腰间大毛巾,换衣服。
帽架上,他的白色贝雷帽消失了!蕊恩昨晚穿的高跟鞋不知被谁摆在架上,珠光闪熠。他拿起它。“灰姑娘的礼物……”低喃。不,她哪是灰姑娘,她是最亮的星!
居之样把鞋放回架上,翻了翻堆栈的衣物,找帽子。没找到,衬衫也少了一件!他不记得是否请饭店人员送洗?
可能是他们觉得脏——他才是满脸满身煤灰吧——主动帮他拿去清理,怎么说这儿也是服务精神一流的高级旅店。
居之样随便套上标印组织青羽的白T恤和灰色牛仔裤,脚穿一双软革卷缝鞋,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从行李箱里拿出太阳眼镜和蛙镜——来这岛,他是有准备的。他的近视眼镜不知遗失到哪儿去,虽说度数不深,没了眼镜,还是不方便,物体线条难清晰、光芒会晕散,罩了纱似的,一切真如梦一场,连脑袋都浑沌,才会干出那种事……
“Regen——蕊恩——”喃喃自语,像个痴汉。他高大的身影,震颤一下,举起大掌拍击后脑,赶紧戴好让视线增加锐利度的物品,急步走出小得会使人胡思乱想的衣物间。
卧室同样不能待,久久难淡的玫瑰味儿,是毒,对身体有不良影响!站在床畔桌前戴手表,仅仅十五秒不到,居之样已觉胸口闷燠,直想脱衣服。他的眼睛盯着床上早餐,其中一球水牛奶酪,脂白圆滚,缀着一颗覆盆子,像极蕊恩的乳房。居之样喉结蠕动,有了食欲,但他未吃,匆匆离开卧室。
去飙帆船!必须到广阔的海洋,否则他会疯掉!不能再喝苦艾酒、杜松子酒、伏特加乱调玫瑰花瓣,否则他会浑身着火!
何蕊恩发了高烧,海英凌晨被她吵醒,直到雨停、东方海天交接处一线橙橘喷薄,他都未再躺回铺着蓝丝绒的水床上。睡眠不足使他脾气暴躁,他责备表妹不该没头没脑地淋雨、不该爽她父亲的晚餐邀约。
“你昨晚到底跑哪儿去?”
雨后的扶桑花像动物发情般地狂绽,火红地窜挤未掩实的窗门细缝。海英用力拔下一朵花,他喜欢月光扶桑,讨厌这种大红佛扶桑。他捏着红花,不停地走来走去。
“你妈跟你爸吵了一架,在这旅店高级的法国餐厅吵了一架,什么狗屎脏话都出口,要是现场真有狗屎,他们一定拿起来互扔——”
“你说第十三次了。”何蕊恩掀眸,打断海英。“我也再一次告诉你,他们不会像你说的那样。”靠卧在起居间落地窗前金色躺椅里的娇躯动了动,她抬起纤手拿开额上的冰袋,放往一旁桃花心木兽脚桌,再将桌面小圆瓷盘里的药丸配温水服下。
“我要说三十次、三百次!”海英站在椅背后,盯着何蕊恩头顶,低低威吓。“你这个破坏父母和谐感情、使他们优雅气质尽失的坏女孩,该受到良心的谴责。”
“你高兴就好。”她的确是个坏女孩,和男人厮混到快天亮,才带着一身伤病入门。何蕊恩懒懒地摆好水杯,轻声叹息。那个可恶的俊美浑蛋,弄得她一下欢欣,一下难过,像个精神病……
海英见表妹乖乖吞了药,怒意减退些,绕到她面前,宣布道:“舅妈晚点儿会亲自过来为你看诊——”
何蕊恩定神。“你告诉杜院长我发烧?”这下反应大了。
“杜院长你个头!”海英甩手丢花。“她是你妈!你这个不肖女!”操起冰袋,直压何蕊恩额头。“躺下。”他命令。
“这句话去对你的女人说。”何蕊恩推抵表哥堵人似的胸膛,双脚落地,站起,转身往卧室走。
海英以为表妹认分了,要回卧室躺着休息,没再像个老妈子跟在她背后叨叨絮絮,拿着冰袋往自己头上覆,他没发烧,但他需要冷静、安静、宁静地享受雨后清爽的晨间时光。
他坐入躺椅,呼了口气,长腿踢开虚掩的落地窗门,望着露台上美好日色中的花形鸟影。
真奇怪!那只青鸟打哪儿来的?这里是顶楼,双翅展开超过三米长的海鸟都没飞这么高,那只翅膀不够大的小小鸟儿竟如此悠闲自在!海英好奇极了,挺身离开躺椅,走出门外,趋近花丛,观察停在冠状墙垣上理羽的青鸟。鸟儿很灵性,瞅了他一眼,伸长喉部。
“我好像见过你——”只是睡眠不足,令他脑子运作不良,一时想不起来。海英探出手指,说:“嘿,小家伙,让我仔细瞧瞧,过来——”
青鸟展翅,像一颗绿流星,瞬间飞得不见踪影。海英呆在原地,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忍不住对空大吼:“过来!过来!你给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