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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花凛凛(7)



何蕊恩霍地站起。“我不要住在这里!”她娇怒地直瞋正靠近的父亲。“你为什么叫海英监视我?我不是犯人,是大明星Regen!”

何乐停下移动中的伟岸英挺身形,偏首挑眉,笑看宝贝女儿发脾气的模样。“当然。Regen这个名字是爸爸帮你取的,当然是大明星——”

他伸展双臂,绕过桌子,一把拥抱住全身罩含暴雨气息的女儿。“我的大明星。”他吻吻女儿的额头,宠溺地低语。“我很想你,你知道吗——”

“你让你的大明星出了大糗!”何蕊恩鼻子一吸,哭了出来。“那个家伙不接受我募得的善款……昨天那场无聊的派对都是你害的……”父亲胸膛的热度莫名让她感到一种羞愤与委屈,从来没有人像居之样那样对待她。

她不是第一次接触居之样这个人了。好些、好些年前,同样是在帆船祭时节,母亲杜笙笙的堂兄杜罄——那个放弃继承家族医院,全心全身投入慈善的舅舅——带着六个男孩回故乡参加帆船竞赛,想透过赛事活动赢高额奖金,或向裸得高额奖金的参赛者募款,扩充慈善事业。

母亲说杜罄舅舅从不会放弃任何可以弄到钱的机会,简直是“敲诈”。父亲竟百般顺他的意,开了Segeln顶楼的高级套房给他和那六个小鬼住,这样任他予取予求是不对的,尤其对那六个孩子做了不良示范,以后他们一面在贫病战乱地扮上帝扮英雄,一面住高级饭店锦衣玉食抱女人,肯定变成心灵有病的伪善者。

父亲说,人本都是演员,人人讨厌的恶官僚、马屁精在家也是好爸爸好丈夫,每个月还匿名捐钱给慈善机构呢!伪善也是善,何必管他们离开贫病战乱地后,享了什么乐,至少在那些落难人们眼里他们是天使。

闪闪发亮的天使!一次来了六个!他们是否一身白?有一对轻盈翅膀?她的心评评跳,想着自己在书里、在电影里看到的天使模样。

几天后,何蕊恩独自在她父亲何乐的旅店Segeln所属沙滩,散步唱歌,唱着〈Nightingale〉。她的歌声很美,美到阳光不再是阳光,好像是甜蜜的月华,而就在防风林里真有只夜莺在鸣啼。

少年循声走进树林,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他。他没有一身白、没有一对轻盈翅膀,头上戴的白色贝雷帽倒有天使光圈氛围,绣着一根也许是落自背上翅膀的青色羽毛。

她有些吃惊,美眸瞅着走进树林的他,嘴里仍吟唱着〈Nightingale〉。

“Ibuiltmyhousebesidethewood——SoIcouldhearyousinging——”他的嗓音跟着响起。

她吓了一跳,心就像停在枝头的夜莺,飞了起来,歌声跟着消逝。

“你唱歌真好听,人也长得很漂亮,以后可以当大明星。”他拉起她的手,把一张拍立得照片放到她掌心,笑着退开,转身,走出树林。

那天,她一直看着那抹被朝阳染金的背影变成一个小点,才低头看手上的照片。

何蕊恩不明白,居之样为什么会忘了她?她已经是大明星了呀……当她得知多年后杜罄舅舅再次回乡募款,她毫不考虑就答应父亲出席所有相关活动,她根本没多想杜罄舅舅也许没带那些小跟班,那些小跟班也许在这么多年的慈善任务里死在某个战乱国家……

“那个笨蛋!他其实很幸运!”何蕊恩在父亲何乐怀里越哭越大声,娇嚷不休。“大明星Regen帮他募款是他这辈子可遇不可求的天大的荣幸,他怎么可以拒绝!”

何乐拍抚着女儿的背,叹了一口气。他的宝贝受伤了,连他医师妻子也无法医好的伤……

昨天的伤,抽痛了起来。居之样揉揉鼻梁,压压眼窝,有些烦恼日后变成宿疾,会不会一遇上暴雨天就发疼?雾天、雪天、冰冻天呢?该死的,眼前这个雨天比较麻烦!

居之样奔上雨幕中的斜坡路。这雨疯狂地大,他鞋底每一个踏击都像踩破狗猫肚子,喷溅夹带红色落瓣的偌大水花。在这种全世界随时要被冲成烂泥的凶恶雨天,Kaiserin饭店依旧像个雍容端庄皇后,矜贵冷静地矗立于海崖大道。

他没有迷路!居之样忘记自己绕了几条此地典型的石阶巷弄,也许十条、十一条,也可能只有一条,否则怎都是一样景致——夹道花朵多得犹似绒毛的小小路子,比人体肠道复杂,但不至于困住他,他最终还是来到了女人写在他掌心的Kaiserin,就算字体已因雨水而消失,不,正确来说那字体因雨水侵渗他的皮肤,融入他体内,宛若在他深处装了卫星导航,教他直捣Kaiserin内部!

居之样进入饭店礼宾大厅,浑身淌流雨水,弄脏了亮的粉红大理石地板,一大簇玫瑰插在他正前方,每朵奇大,艳丽堂皇,仿佛刻意彰显他的不伦不类,几个衣着高贵正式的男女带着轻笑行经他身边。

“先生,请用毛巾。”饭店人员倒是机伶解除他的窘境。

“谢谢。”居之样接过毛巾,盖住头脸。这雨把他弄得狼狈不堪!

“先生,躲雨吗?”饭店人员忽然一问。

“不。”居之样也答得极快。“我找Regen。”他不躲雨!

饭店人员缄默了一段时间,使得居之样回神,拉下毛巾,露眼瞅看。只见饭店人员亲切微笑,而后很不专业地转头顾盼一下,才低低对他说:“Regeri小姐不在我们饭店——”

居之样一愣。

饭店人员更加压低声线,说了一个金额。“你是记者吧……下雨天还要追着明星跑,真辛苦。”曲肘轻撞居之样身侧,他好心地道:“怎么样,先生,我可以协助你达成工作结果——要买条消息吗?”

居之样归还毛巾,说:“不用了。”他要自己解决,解决耍弄他的女人!

何蕊恩接了一通柜台打来的电话,说要告知海英,杜先生的学生回来了,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医务室医师正跟着他搭电梯上楼。

Segeln的医务室医师,那个头发短短的、软软卷卷的,眼睛如同南洋黑珍珠,微笑表情很像赫本的美女,何蕊恩记得她的名字正是叫做什么甜心、甜美、甜蜜……甜死男人不偿命之类,那名女医师甜得教男人个个心甘情愿让她扎针、剖肚、锯开头盖骨!

“他自己就是医师!”何蕊恩打断电话那端的报告。那个男人热衰竭,不需要太多甜!他应该好好补充流失的盐分,大把的盐分,把自己像腌萝卜干一样腌起来的盐分!“不要浪费旅店资源,他在这儿投宿可没付半点费用,我父亲不是慈善家——”

“你在跟谁讲话?”海英在角厅赶“人生的三个时期”,怎么也赶不完,偏又听见表妹激动的说话声,于是,丢下画笔,穿过两道金穗长帘拱门,走下三级台阶,来到视听间一探究竟。

何蕊恩见表哥出现,挂上电话,说:“没有。”

“没有什么?你是以为我瞎了,没看见你刚挂掉电话吗?”海英走近她。

何蕊恩拿起遥控器关掉嵌在大壁炉造型电视柜里的大屏幕。“我连电视都关掉,不吵你制造仿冒品——”

“何蕊恩!”海英低吼。

“我和爸爸约在楼下吃晚餐,你自己叫roomservice。”何蕊恩悠缓自贵妃躺椅站起,轻柔优雅地拉理裙摆,让每一朵扶桑花开出来,绕着栀子色丝料,衬映她光滑细致的膝盖。

显然他忙着将人生赶得焦头烂额之际,她连那双明星腿都铺过粉了。海英酸溜溜地想。他这个表妹外表完美得令人牙齿打颤,骨子里乖张、叛逆、任性至极,除了亲近的家人,谁也不知道她其实是恶魔多于天使!男人当她是女神,是啊,在他看来,维纳斯、黛安娜都不是好东西。

“我会叫一桌大餐记舅舅的帐。”海英语气有点怨忿。

何蕊恩拨顺斜拽一侧的波浪长发,浓密翘睫微垂,半掩美目。“别吃撑了,女人最讨厌男人在床上大着一颗愚蠢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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