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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背上的新娘子却抬起脸,在前额垂下的细密垂苏与覆面的红纱盖头之后,专注的凝视著幽暗密林里的径道,那仿佛扑出了自地狱返回的厉鬼。
一行十多名的男子操纵高大的马匹从径道冲出,为首的青年一身血色淋漓,发丝上黏满血块,狰狞的附在颊上,而他身上那层薄薄的软甲已经毁损大半,周身更是见到不少处破裂的衣衫下翻出血肉的伤口。
他的形象浴血而凶厉,充满杀伐之势。
跟在他身后冲出的男子们伤势比起他来,稍微轻一点,却也同样狼狈而凶狠。
仿佛一群负伤的野兽。
年幼的喜娘看到这么一群可怖的男人,吓得面无血色,抽泣起来。
嘤嘤哭泣的声音,反而引来那群男人的注意力。
其中一名男子掉转马头,趋向了浓荫下包围成一团的送嫁队伍。
“真是意外的礼物啊!老大。”这名男子相当年轻,几乎只是个少年而已,却已经拿刀使枪,拥有掠夺生命之后才有的戾气目光,他轻佻的回头,叫住原本策马前行的为首青年。“老大,里面藏了一个新娘子,还有好几个漂亮的小妞啊!”
“见到女人,你就忍不住啦?臭小子。”
一旁的同伴一巴掌打在他的脑后,这么一个动作牵扯彼此的伤处,两个人都痛得龇牙咧嘴。
小喜娘的哭声感染了其他几个受到惊吓的喜娘,几个女孩子相对著啜泣,那委委屈屈的哭声只是更加引起这群凶性男子的玩心,他们三三两两的靠近过来,也不伤人,就用言语挑动那些害怕的喜娘。
围拢成一团的大汉们心知自己打也打不过这些见血的男子,更别提开口刺激他们,很识相的闭紧嘴巴,只要这群男子不要动到里面的新娘子,大汉们都可以忍耐。
但是这样微小的愿望,被那第一个靠过来的年轻男子破坏了。
“新娘子欸!我还从没看过新娘子,喂,靠过来让我看看吧!”
年轻男子的声音充满兴趣,却没有恶意,那种仿佛小孩子一样的欢呼声,很难与他血腥味极重的外貌连结在一起。
然而违反了他的单纯期望的,是那些害怕到发抖、啜泣的喜娘们,她们一听到他嚷著要看新娘子,恐惧得大声哭泣。
年轻男子听得很烦,出现狰狞表情。
女孩子家那种细细碎碎的啜泣很可爱,听起来甚至很惹人怜惜,然而一旦放开嗓子大声哭泣,就显得尖锐,声音一点也不好听了。
“吵死了!再吵,就劫走你们!”
“呜哇……啊啊啊…………”
与他放言威胁,企图逼迫女孩子们不再哭泣的愿望背道而驰,喜娘们又哭成一团,甚至加大音量,俨然有自暴自弃的趋势。
年轻男子仿佛被吓到了,脸皮抽动一下。
“搞什么?!”他惶恐的抱怨,低沉的声音更显凶性。
听在喜娘们的耳里,简直就像是大祸降临,仓皇得想要四窜逃跑。
送嫁的队伍立即大乱。
大汉们竭尽力气,也挡不住失去理智的喜娘们,她们吓得用指甲抓伤大汉,在推挤之中,不少人冲撞到载著新娘子的牛只,而那原本已经很忍耐被围挤成一团,又有浓郁血腥味让它焦躁不安的牛只,在被踩了好几脚,甚至在极近距离下领教到女孩子高亢尖叫的情况下,终于崩溃般的暴冲起来。
原本安静端坐的新娘子也感到底下剧烈的动摇,紧紧揪住结有红彩的牛角,她的身子牢牢攀在牛背上,却难以稳住那种几乎要被摔下来的震荡。
那是一幕非常危险的景象。
暴冲的牛只突破慌乱的人群,在原地团团转了数圈,几乎要把新娘子甩落地上。
那样生死一线的惊险,当下吓昏一票喜娘,而没有被吓昏的大汉们拚命想靠过来,企图安抚牛只,好让它放下背上的新娘子,并且不要踩死她。
但是,发狂的牛只怎么可能乖乖的听从?
惊险的场面不断发生,好几次都看见新娘子几乎要被甩下来,大汉们快要哭了。
算是半个祸首的年轻男子见到可怜而狼狈的新娘子更是不忍心,操纵马匹,几次试图靠近,但是牛只头上那两只尖锐的牛角让他也很顾忌。
新娘子紧紧抓著牛角,那小小的手背连青筋都浮现,在大红嫁衣的衬托下,手腕显得越发白皙而纤弱。
她没有被甩下来。
纵使有好几次她的身子几乎横曳出去,但她没有放弃,把重心控制得很好,即使不够稳定,她也依然确实的紧贴在牛背上。
不可思议的平衡感,不可思议的意志力。
始终静静旁观,用一种仿佛冻结感情的冷静在观察的屠霁延,注意到即使在这么惊险的情况下,那按照礼俗,以红绳与红线绑住手足的新娘,也彻底的贯彻了不开口的规矩。
相较于尖叫不断、拚命哭泣的喜娘们,身为新娘子的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过,或许是因为这新嫁娘是哑巴的缘故?
屠霁延很认真的思考,那沾黏发丝与血块的脸庞更显得阴戾。
很有趣的小娘子!光凭她掌控自己身体的能力,就有让他出手的价值。
忽然微笑的青年,在血腥与冰冷之中,彻底的展现出狰狞的形态。
然而他的笑容却在垂苏与红纱盖头之后,被映入了视线晃荡的新嫁娘眼中。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无比狰狞而悍然无畏的笑容,被她清晰的捕捉,进而记忆,深刻得仿佛烙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她没有张口,没有呼喊,没有说出“救我”。
但是,屠霁延来了。
他以腰力操控身下的高大马匹,以双手举起的刀子那样巨大而宽厚,刀尖磨出陡峭的角度,足有三道之多的放血槽显示这个凶器的无比杀性,他逼近她,以一种天神的姿态。
那刀势斜斜侧过,似乎是打算直接斩下牛只的首级,将她救下。
不行!
刹那而已,她分外清醒。
她洞悉他救人的意图,然而在送嫁途中见血,极为不祥。
而且动刀之人是劫匪,就算是路见不平,仗义而为,但是劫匪的身分并非正派,无论她这个遭到救下的小妾嫁得成,或者嫁不成,在这小镇里的生涯,都彻底的毁了。
因为她的贞节将被质疑,她的存在将被招祸之谣所击溃。
送嫁途中发生如此不祥的事,她除了被迫自尽以示清白之外,别无他法。
但是她不想死,她不要为了这种毫不考虑她自主意志的事情而被逼死。
不能杀牛!
红纱盖头在激烈风势之中被掀起,垂苏在她的眼前摇晃,然而她的目光如此清澈,几乎是锐利的光芒。
屠霁延看见她的眼,两人在千万分之一的瞬间,紧紧相望。
他的手一动,刀落,狂暴的牛只在顷刻就僵止,而后庞大的身躯脱力的倒落。
屠霁延收回倒提的刀柄,被刀背敲晕的牛只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再度站起来。
而新娘子在随牛只倾倒之前,被伸出手的屠霁延一把拉住,那大红的嫁衣仿佛华丽的凤羽,柔软的收拢而偎近他的胸前。
“……你很勇敢。”
他低沉的声音像是漫不经心,却融进她的心湖里。
疲倦的新娘子气息混乱,闭上眼睛,失去力气的靠在他的胸前,隔著破损的软甲,倾听他的心跳。
屠霁延以著几乎小心翼翼的力道拥住她,她的身子骨非常纤细,脆弱得像是一折就断,肩头那么的小,但是她的个头比起一般女子还要来得高身兆,那种分外的纤细与修长,让她有著不同于一般的脆弱姿态。
但是这个小小的少女非常清醒,目光凌厉,连见惯生死、刀口舔血的男子都不得不屈服。
清澈的,仿佛有著光芒的眼睛……
在他怀里的,是个新嫁娘哪!即将成为别的男人的所有物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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