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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学雕玉之技?!”好惊讶。在这严格禁锢女子才智的年代里,一名女子,也可以如此吗?
“是啊,我家穷,弟妹多。进府当丫环,一来可减轻爹娘负担,二来,也为自己兴趣。”这些话,今日是第一次对外人提起。
嘻,不怕,伍先生不是坏人。
“你喜欢雕玉?”身为女子,可以为自己的喜好努力争取吗?
“我爱雕玉。”肯定地点头更正,“爹爹讲,爱便要去争取,所以我进府来。”因为聂府有全中原最好的玉雕精品及最出色的雕玉师父。
伍自行一时哑口无言,她,真可以为了自己的爱好而活!
可“她”呢?“她”的存在,只为了谋利,利到了手,也是“她”任务完成之时,是“她”被毁之时!
同样身为女儿身,竟如此一天一地云泥之别!
恨哪——
“伍先生?”试探地轻唤一声,阿涛心中是深深的同情,伍先生一定吃过不少的苦,“伍先生?”
“啊,真对不住!自行又闪神啦!阿涛姑娘请勿见怪。”歉疚地躬身勉强一笑,伍自行强振精神,“这府中人都对阿涛姑娘很好,大公子对姑娘的宠爱就更不用提了。”几乎将这小女子怜惜上天去,“自行十分羡慕呢!”为“她”,因为“她”从没真正享受过他人的宠爱哪!
“他们也对你好。”静静望着那似含有无限悲苦的幽瞳,阿涛柔声道,“大家也真心对你,因为咱们是一家人。”点点头,“一家人。”
“一家人?”如遭雷殛,他猛地一悸,无意识地重复,“一家人吗?”
“是啊,因为——”话却被打断了。
“阿涛!”
如一阵急旋风般,从两人身后猛刮过来,气势汹汹,急冲过来的高挺男子身上不复见以往的沉稳,斯文俊朗的脸上挂满焦急,“你怎又独自跑出来?若迷了路怎么办?”他这个小妻子,若说缺点,最出众的一项便是:迷路!天生便是一个小路痴。就算已入府十余年,对这府中方位格局依旧摸不清,常常围着一个地方绕啊绕,总找不到自己要走的路。
“大公子。”同阿涛回身迎向已快急疯的男子,伍自行躬身行礼。
“啊,伍先生也在呀!”长吁一口气,担了半天的心总算回归了原位,这才看到妻子身旁尚有一平常男子,冲伍自行点头为礼,聂修炜展眉一笑,“多谢你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拦住了阿涛,不然她不知又要绕到哪里去啦!”
快步奔到妻子身前,伸手要拥她入怀,却被阿涛向后一闪,躲到了伍自行身后。
“阿涛!”
“不理你!”伸手轻轻拽住伍自行衣袖,躲在略高于自己身形的男子后,阿涛绷起了圆脸。
冲也已沉下脸的聂修炜尴尬一笑,伍自行手足无措,他并不想掺和别人的家务事埃
“阿涛——”轻叹一声,聂修炜笑得无力,“不要使性子好不好?你看伍先生多为难?”
对于一个惯于与人保持距离的人来讲,被别人一下子靠近,绝不会乐意的。
歉然地瞅一眼不自在的年轻男子,聂修炜抱歉地一笑:“伍先生,让你见笑了。”心中也微讶,阿涛从没对自己及箸文以外的男子如此——亲近过!
“伍先生才不会笑我。”话虽如此,依旧绷着圆脸的阿涛还是慢慢移出了伍自行身后,与他齐肩而立。手,却依旧握着他衣袖不放。
“阿涛……”
不知该哭该笑,爱上这么一个只用心在雕玉上,从不关注外界事务的小女人!聂修炜觉脸上微烧,“男女授受不亲,是不是?过来我这里,好吗?”双臂扬开,静等妻子投进怀中来。
对妻子躲在其他男子身后的行径,是感到有些吃醋,却并不气恼,一来因为他对自己的小女人有信心,二来,他也相信这位沉默寡言伍先生的为人。
“你不再扰我雕玉?”身子不动,阿涛先等聂修炜回应,只因这个男子太过奸诈,常失信于她——先谈好条件才不会太吃亏。
“好,不扰你。”温柔一笑,点头应允。
“不会再阻我去雕玉坊?”
“好,不会。不过要我陪着才能去。”这已是最大限度,他相信妻子,可也不想让许多男人围在自己妻子身边指手划脚,“可以过来了吗?”他耐心等待。
阿涛又侧首瞧一眼伍自行,见他因被自己握住衣袖而一脸尴尬的样子,终于点点头,松开手,慢吞吞移进所爱之人为她而敞开的怀里。
两名男子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伍先生,是阿涛不好,让您见笑了。”阿涛回首朝伍自行歉意地一笑。
“哪里会,哪里会。”勉强地回两人一笑,伍自行再拱手揖一揖,“自行不打扰两位了,告辞。”转身便要离开。
柔情蜜意、两两亲爱的时刻,从不属于他。
他,是孤身行天涯的无根漂萍。
“伍先生。”聂修炜却喊住了他。
他愕然停下步子,回首,不由一呆,无法静心面对朝他笑得真挚的两人,猛又回过头去,背对两人,哑声问道:“大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自行吗?”
从没人如此对他笑过,他——承受不起。
“自行——”聂修炜首次这样唤他,“在府中尽管安下心来过日子,这府便是你的家,咱们便是你的兄弟姐妹,是亲人,关心对方没什么不对,而是理所应当的。”
温和的暖语既包含着浓浓的情意,又是那样的语重心长,“我和箸文略长你几岁,便托大是你兄长——兄长本应关心爱护幼弟,兄弟、亲人自然会真心以待,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值得怀疑的,是不是?”
不用总是怀着戒心谨慎面对亲情。
“多、多谢大公子如此高待自行!”脚步不稳地前移两步,伍自行语带轻颤,“自行会一辈子记得大公子今日这番话!不、不打扰两位了。”
狼狈地快步离去,不敢回头,不想在人前曝出从无人知晓的脆弱——他本是天涯独行人哪!也恐一回头,却发现身后并无人影,而刚才的一切,不过只是自己痴人一梦罢了。
……
望着仓皇的背影,阿涛低语,“伍先生好可怜。”
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却似已经历了一世的沧桑,背负着永无止境的悲苦。
“不,他不再可怜。”俯首在妻子额上印下一吻,聂修炜低语,“因为他以后有我们。我们,箸文,都是他的亲人。”不会再是天涯独行的一抹孤影。
暖暖的初春朝阳,缓缓笼住了美丽的聂府。
……
他疾步而行,对与他错身而过的聂府众人们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听不到他们的亲切问候,看不到那张张漾满笑容的脸庞,心里,翻滚的是聂氏兄弟的话语。
是朋友,是兄弟。
肝胆相照,真心以对。
兄弟,亲人。
亲人——关心你……
他猛止住疾行的步子,顺手扯下身旁一朵开得正艳的花来,“真心?”恨恨地揪下几片艳丽的娇嫩花瓣,“若是亲人,若是真心,‘她’怎会葬身火海?‘她’又如何会丧命于那些所谓的兄弟亲人之手?!”二十岁,正如这娇艳的花朵,是正在盛开怒放的美丽年华啊!
却凄惨地凋零了。
哼,他才不信呢,他才不相信什么狗屁亲人!
可,呆呆瞪着手掌中零残的花瓣,不由叹息——
兄弟,亲人!
心,似乎再也坚强不下去,冷硬不再,一道微不可察的热流悄悄由心底漾发,缓缓浸没了他的四肢百海
亲人,关心你。
世上,还真有亲情的存在吗?
“她”死在了“亲人”冷冷的笑声里。
他,可有那么幸运,能侥幸获得上天的垂赐?
上天——
可真会赐他一丝亲情?一丝不同于“她”的亲情,一丝真正的人间亲情?
能吗?
在“她”被可笑的亲情燃成灰烬之后。
能吗?
春风轻轻地吹啊吹,吹落了他手中残零的花瓣,悄悄送他几缕清香。暖暖的清香,绕了他一身。他,是该走了,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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