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行(16)
风还在吹,纤纤听得身上起栗。木申小小地啜了一口茶水,说:“接下来嘛,卫家又是全城最高贵的氏族了。卫清商的父亲回来时就带了很多钱,加上他追回的财产,还有他杀掉的所有人的财产——总之卫家又是不夜城的首富了,直到现在还是。从那时起,全城的人都对他战战兢兢阿谀奉承,乖乖地听他吩咐,不敢有半点忤逆,因为全城的人几乎都谋夺过卫家的财产,都害怕他哪天上门报复。没染指过卫家钱财的只有两家,一是紫家,那时候的大家长只知道花天酒地,懒得动心思去谋钱,反正他的钱也够多了;还有一个就是郁夫人——她是个很奇怪的人。”
木申又喝一口水,休息片刻,摇了摇头,仿佛有什么迷惑。“郁夫人离婚后来到这个城市,她不算很有钱。”她说,“她和我的这位姑妈是很要好的朋友——话又说到秋洵了——他一岁时妈妈就死了,是这位姑妈在照顾他,那时候家里人都称她大小姐。她还没出嫁,也是个年轻姑娘,哪里会带孩子呢?就请郁夫人来帮忙。所以秋洵是大小姐和郁夫人带大的。大小姐怕他养不活,总把他打扮成女孩,留着长头发——你看他现在还是留着长长的头发——然后有一天,郁夫人突然领着卫清商来了,说把他养在这里。所以卫清商和秋洵几乎是一起长大的,要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嗯,两个人各自去继承家产,在财产上没有冲突,当然亲密得很——他们两个对大小姐和郁夫人的感情都很好。
“卫清商来的那天简直就是个小叫花子——很有意思的,这个城市里从来没有过乞丐,唯一一个曾在街头落魄潦倒的居然是现在全城最富贵的人。卫清商不是出生在这城里的,我们也都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他的父亲返回不夜城时带着他,他还是个婴儿,才几个月大。后来他父亲先后娶了六个太太,两个自杀,四个被他告上法庭判了死刑——当然啦,法官怎么判,完全是看卫清商父亲的眼色行事。他是他父亲的独生子,但是他父亲不许他住在家里。他父亲的脾气越来越暴戾,对卫清商说,如果不想哪天死在他手里就滚出家门去。卫清商就在街上流浪了,他还是个小孩,没人敢收留他,但也没人敢伤害他。全城的人都猜测他将得不到继承权,但又不好把他清除出城。是郁夫人把他从街上捡回来的,郁夫人一个单身女人多有不便,就把他带到这里交给大小姐,让他和秋洵做个伴。
“后来卫清商的父亲快死了,他举行了生平唯一一次‘尊玄皇祭’,同样邀请了全城的人参加。被邀请的人不敢不去,但是大家都怕得要死,不知道是什么结果。舞会很盛大,但是大家都不敢乱动,在一边傻站着,卫清商的父亲说:‘跳舞。’于是所有人都开始跳舞,不敢闲着。卫清商的父亲就坐在椅子上看他们,然后郁夫人走进来了。她穿一件黑裙子,长相一点都不出众,但那种神采简直美极了——这画像画得不好,一点也显不出她的美来。卫清商的父亲立刻站起来,让其他人都停下,统统地靠边站,他请郁夫人跳舞。跳完一曲后他把一朵鲜红的玫瑰插在郁夫人的头发里,说:‘你是无上。’于是郁夫人就成了无上,由于那朵玫瑰花,她又被称为‘花无上’。
“然后,很快地卫清商的父亲就死了。他还是把财产留给了卫清商。卫清商才十六七岁,又曾经到处流浪,很多人瞧不起他,而且他没什么靠山,又有很多人来打他的主意,怂恿他举行‘尊玄皇祭’,卫清商笑吟吟地就同意了。那些人又说你应该把‘尊玄皇祭’举办得如何盛大,就像你爷爷一样,卫清商也笑吟吟地同意了。那些人就以为他很容易摆布,到了‘尊玄皇祭’的那天啊,全城的人又跑到卫家来寻欢作乐,可是……哼哼……他们可想错了。”
木申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卫清商,你见过吧,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对人总是谦逊有礼,一点不像他父亲那么威风,可是,他也是姓卫的呢,和他父亲一样的霸气!在宴会的酒水里他下了迷药,很厉害的药,无色无味,谁都察觉不出来——那是我配给他的。等所有人都吃饱喝足了,他带大家去参观他卫家的金库,他们去了,看见堆满一屋子一屋子的黄金,还有珠宝,闪闪发光的,他们的口水都要流出来啦,然后药性发作,一个一个地都倒到地上去了。卫清商就站在那些人中间,长发飘飘,很秀美的一个少年,他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这些来的,我就把这些东西送给你们。’他把融化了的黄金浇到那些人的身上,灌进他们的嘴里,那次‘尊玄皇祭’,一多半的人死去了,他比他父亲杀的人还多。他看着那些尸体,还有那些惊恐万状不能动弹的人,大笑着用匕首把长发割去,说:‘我早就腻味这不男不女的样子了!’他对那些女人说:‘你们这些丑八怪也妄想当“无上”吗?’唉,那些女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他却说她们都是丑八怪!他一向称他看不起的女人是丑八怪,然后宣布城里的丑八怪谁都没资格当无上,除了紫家的大小姐,但那时候她已经不在城里了——她看上了一个到这里旅游的年轻人,想跟他走,为此她和我爸爸争执了许久。我爸爸说如果她要嫁给那人,她就没有嫁妆;而不夜城的法律也规定,城里的公民是不能把财产带离这座城市的。后来她还是离开这个宅子了,再也没有音信,但她那么好的一个人,想必过得很幸福吧——因为那次死了很多人,所以那年的‘无上’被称作‘血无上’,卫清商就被称为‘血尊’,城里人敬重他比他父亲更甚。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的事,在这个城里只要有钱,敢杀人,就能赢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