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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涛——”细看之下,不觉嗓中微哑。这便是他一头陷下去的小祸水哪!是他渴盼了好久的女子哪!不由伸出微颤的大手,轻轻搭上心上人的柔肩,“阿涛,我不会笑你,送我什么呢?”他轻轻一再轻唤。
“我、我——”红唇启合几次,偏挤不出答案,只咬咬唇,一把将一直紧握的小手摊在他面前。
匆匆瞥上一眼,不甚在意地一笑,“阿涛,你到底准备好了没?现在是送礼物给我的时间。等一下再讨论雕玉之技啦!”小丫头再怎样痴于雕玉,也不必在眼下这重要的时刻嘛!
“你先帮我看、看一下啦!”她不依不饶,举在他眼前的小手掌没有一点后撤之势。
“天哪!”忍不住泄了一口气,聂修炜几要仰天长啸,在这柔情蜜意的一刻,这小丫头非要这么不识情趣吗?
“帮我看一看啦!”小小的手举似捧着世间惟一的珍宝,轻摊在他眼前。
无奈地叹息几声,聂修炜只得掏出所剩无几的一丝耐心,草草瞥向小丫头一直捧在掌心之物,只能依稀瞧出那似是一枚玉指环。
材质取自白脂玉,但可惜含了不少斑黑的杂质,不算什么上等玉质。形状扁圆,且不似玉指环的圆润光洁,环上微留雕刻刀痕,伸指取过用指腹抚上一抚,细微的刺痛感说明这玉指环内侧凹凸不平,打磨得不太成功。
在指上轻轻转了一圈,挑剔的眼神便不想再细看上一眼,平日所接触的俱是绝世的上好玉品,那些不容一丝瑕疵的完美雕品早已养刁了胃口,鲜少有不入品的玉器人眼过。
“怎样?”她紧紧张张地瞪大双眼,屏住呼吸听他发表意见。
“你从哪里寻来的这玩意儿?”他摇头轻笑,“不是我太刁,可你看——”将那玉指环上的缺点一一指给她,“形状不圆,环上尚粗心地留有雕刻之痕,此乃雕玉大忌。”套在指尖上的玉环轻转一圈,完美的性子空不得聂修炜说出一字的违心之论,“再来,这环内侧起落不平,而环整个的雕工又极其粗糙,实在不能算是什么玉雕之类。”
“还、还有呢?”紧张雀跃的心,稍稍冷下来。
“还有?”他好笑地耸耸肩,已带醉意的双眸忽略了心上人的失落与挫败,“只能说这是一件失败的作品,若雕刻这玉的人是如此技法,那这一辈子也甭用再走雕玉这路子啦!免得丢玉匠的脸!”
并非他聂修炜嘴上恶毒,实在是这玉指环入不了他的眼。二十年来触目所及,尽是珍品玉雕,何时见过这不值一文的小玩意儿?
“阿涛,你从哪里寻来的这东西?扔掉算啦,省得碍眼!”不等阿涛回答,轻轻一弹指,便将那玉指环弹向窗纸,“扑”一声,就见窗纸上一个小小的破洞,而玉指环,就此消失了踪迹。
他——扔了它!毫不在乎地便丢了它?!
“阿涛?”他的一颗心尽陷在想象中,俱在期待他所以为的大礼,而含醉的视线,再一次将身畔人儿的失落视而不见,“我的礼物呢?快送给我,别再浪费时间,谈什么玉雕啦?”
“那玉指环你真入不了眼?”她垂首低喃。
“我入得了眼才怪呢!”笑着逗她,“你从何处捡来的,捡那么一个玩意儿做什么?我早对你说啦,看上了哪一件玉雕,尽管拿取,不必拿什么不入流的小玩意儿凑数啦!”伸指弹弹那低垂的额,兴奋充塞了全身全心,“我的礼物呢?快快拿来!”呵呵,如此良辰美景,不谈情说爱太不应该哟!
“你给扔啦!”轻轻一叹,无限心事尽付叹中,她早说过,他的真心,做不得真的。
“我扔了?”“噗哧”笑出声来,已被醉意浸袭的脑筋再也转不动,“不要说笑了!那么一枚破指环,你才不会应付差事似的送我!你明知咱聂家缺什么也缺不了玉雕,那绝世珍玉我尚且不看在眼里,更别提那什么不入流的小东西了!”他胡乱地摆摆手,热切的心甚是失望,“白让我空欢喜一场不成?”不依不挠地将阿涛揽近身前,“小讨厌鬼!”充什么死鸭子嘴硬,爽快地将她自己送上来不就成了?
“你醉啦!”伸手轻轻格开两人亲密的相偎,阿涛已无什么伤心之感,“我送你回房休息吧,等睡醒了,一切便会忘记啦!”从几已坐麻的椅中站直身,伸手轻扶起已快睡着的人,“走,回你房去。”
“你送我的礼物呢?快快献上来,不然我会生气哟!”脚步不稳地任阿涛牵着往前走,通红的脸庞上尽是醉意,“讨厌的小丫头!难道我的真心你还没看入眼里?”
“我早已看人心底啦!”阿涛搀他躺在他自己房中的卧榻,细心给他盖上锦被,“只是,我的心,你不屑一顾而已。”微咽的低语,伴着忍不住的泪珠,悄悄消失在房内。
她的心意,他看不起——
而一切,该醒了。
在那同一刻——
什么东西?
一斜首,躲过从天而落的不明物,跟着手一捞,便将那东西拈进手心。
举高手中的灯笼,聂箸文眯眼细瞧手中的不明物,是——玉指环?
摇摇头,不怎样喜欢这普通万分的小玩意儿,但仰头瞅一眼上方,忽地玩味一笑,这小东西,似乎是初学雕玉之人的初次大作哪!
侧耳又细听了一阵楼上的对谈,再拈一拈这看似不起眼的玉指环,顿时眼一亮,再细思了半晌,扭身便往回走。
算啦,他聂二少出门几日便会回转家门,不用再向大哥告别一番啦!
至于这玉指环——他暂且代为保存一阵子好了。此时此刻,楼上的情景似乎不宜他人插手哎。轻耸一耸肩,如来时一般,又悄无声息地走出清玉楼院门,融进了墨色的夜幕里。
再过一刻——
一盏燃着明烛的灯笼也移出了清玉楼,悄悄地,在楼前的绿地、花坛中细细照来照去,而一张落寞的圆脸,就隐在那细微的光线后,低垂的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光线所及之处,屏住呼吸,细细地寻着她的玉指环,寻着她的平生第一件成功的玉雕,寻着别人不屑一顾、随手丢弃的——那颗女儿心。
伤心,自然会伤心的。
记得那一年,她为无法找到学雕玉的地方而闷闷不乐,爷爷曾对她说过一句话:爱,便要努力争龋
她想了好久好久,明白她爱雕玉,这一辈子只想与雕玉为伴。
所以,她千方百计地入这京城聂府来当差,为的,便是冀望学一学那雕玉之技。为此,她受过苦,遭了多少委屈,失败了不知多少次,可一心痴于雕玉的冀望,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了下来,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持起了刻刀。没有玉雕师父指点,没关系,她的身前是那一个个的无声名师哪!那件件藏在石头阁的玉雕珍品,足够让她学上一辈子了。
想一想,当初为进聂府石头阁当差,她又受了多少累?在此之前,她虽迷于雕玉,可对玉雕的保养之法却一无所知。可为了见识那旷世的奇珍,她想也不想地举起了手,在聂府管事询问可有人懂玉雕之时。
于是,她终于人了石头阁当差。
“这玉雕是这样摆放的吗?”
“你家的玉雕是用水巾擦洗的呀!”
“你到底会不会?”
“你真懂玉雕保养之法吗?”
“你白痴呀?”
回头想来,那数次的斥责真的是大公子鲜有的举动,沉稳儒雅的大公子哪!却为了她的一无所知、一无用处而骂了她不少次。
而也是这一次又一次的斥责,让她更用心、更努力地学习有关玉雕的一切知识。
渐渐地,大公子骂声不再,有的,只是重重一哼或无语沉默。
她的心,不再紧提在嗓子眼。
可,在她在无人之处一次又一次举起刻刀的时候,次次的挫败却如影随形,她从没雕成过一次作品。有时候,她也想,放弃算啦,反正自己一个女儿家,迟早要嫁人的,这雕玉之技,并不见容于身为女子的她所拥有。这只能算是她的一个回忆而已,一个年少痴狂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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