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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四(69)
作者:蓝紫青灰 阅读记录
苏明明问你妈妈的病好了吗?生什么病,需要你辍学一年照顾。冯稚雅说:“是糖尿病肾病尿毒症,先是在ICU住了一个星期,花钱如流水,每天只能探视半个小时,后来转到加护病房,又住了半个月。花销实在太大,妈妈坚持出院,但身体太弱,糖尿病人的饮食要特别制作,尿毒症又需要定期透析,没人照顾不行,我就休学在家,等她养得差不多能自己做饭了,我才复的学。”
何毓秀解释说她家在镇上开超市,前店后家,从早上6点开到深夜12点,冯稚雅白天看店,就又可以照顾妈妈,又不耽误赚钱,就是拉下了一年的功课。冯稚雅说:“有妈妈在,一年学制算什么?我不是遇上你和苏总了吗?一点点困难,不算什么。”
苏明明想冯稚雅和自己的经历也太像了,不由得叹口气。开上车带两个女孩子去象山,和沈芳契小聚去了。章弦辉趁明明不在家这几天的空,下工地现场监理,也出了个短差。
他最近升职,被任命为项目经理。明明说要祝贺他,他说其实到了这个年龄,都会慢慢升到中层,除非人际关系特别差,不得高层的欢心,要么就是业务能力稍欠,工作中出过什么纰漏,就上升无望了。或者市道差、行业不景气、公司方向不明,那换了谁都没前途。他就是运气好罢了。明明说你真谦虚,大多数都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呢,章弦辉说满招损嘛,不然为什么过生日都要讲究过九不过十呢。
苏明明她们这回去象山,她自己多待了两天,让何毓秀和冯稚雅先回来工作。章弦辉也不以为意,知道她需要从沈芳契那里获得关爱,沈芳契也需要苏明明的慰藉,两个人长期以来形成的亲密关系,很难拆散。好在章弦辉是彻底的外人,可以不受她们母女感情的干扰。
明明回来后对章弦辉说,沈芳契前些日子摔了一跤,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小臂尺骨轻微撕裂,医生没给打石膏,就挂了护臂,让她多休息。沈芳契怕她担心,连视频都少,怪不得这一阵儿联络少了呢。
章弦辉忙问端的,明明说:“妈妈状态不错,看我们去了,也很高兴,我陪妈妈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恢复得不错。我看了下医院的流水,发现多开了两项检查单,让医院给退赔了。”章弦辉说做得好,这样的事情不该发生的,万一出了问题,医院责任大了。又给孔叔打电话问安,孔叔絮絮叨叨说了些客套话,叫他有时间就去玩,他和沈芳契想他们了。章弦辉说好。
放下电话,章弦辉问苏明明,孔叔照顾得好吗?“很好,妈妈都说好,还说这回结婚结对了。”明明说,“妈妈挂着护臂,孔叔不让她动一根指头,家务活全包了,餐厅的事情都交给王店长,他就早上开车进货,中午回家做饭,午睡起来,陪妈妈散步遛湾,晚上听越剧会票友,结识了一帮越剧爱好者,每天开心得不得了。”章弦辉说孔叔这下活得有滋有味了。我就说孔叔人不错,以前是不懂。
“妈妈说也许婚姻也有好的,不好的是人。有的人就是本性不好,说到这里就不说了。”明明叹气,“我想妈妈是想到了严家祖孙三代,没有一个男人能在婚姻中得到尊严和敬爱。妈妈还说,‘聪儿是我生的,是我养大的,为什么不像我呢?’我就说聪哥很好,跟妈妈一样重情重意,他和乐小姐本来是一对爱侣,他是为了救乐小姐才遇祸身亡,聪哥是一个伟大的人。妈妈说对不起我,我说世间自有缘法。我不小心闯进了他们的世界,是我迷失了路,但遇上了妈妈。也许聪哥就是为了把我和妈妈连结在一起,才把我带回了家。妈妈这才安心了。”
章弦辉说,他们母子,是没法和解了。喵又
何毓秀和冯稚雅是提前回来的,两天后见了明明,少不免多问几句结果。苏明明讲都说老年人就是要当心摔跤,你们也问候下妈妈,让她们多注意。两人说知道了。
工作了一会儿,冯稚雅停下手里的活儿,问明明说:“苏总,你说的多开了两项检查单是怎么回事?”
苏明明说:“比如照X光,只需要照一次,但有两张单子,这就有问题。X光对人体有害,一个月内不应该有两次,有单子,但没做,说明是虚开检查单,存在多收费问题。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医院的作法,是看到老人自己去看病,身边没有子女陪伴,知道他们记不清做了多少检查,也不知道有些检查不应该做,或者根本没做,就会看人下菜碟。我仔细对照了所有的单子,还好只有两张,另一张是多开了一支药,数目不大,只让医院退回。如果数目巨大,就要留意了。”
她停一下,问:“怎么,伯母的账单有问题?”冯稚雅说:“觉得有点太多了,仔细看过,又没有发现问题在哪里。”苏明明问你所有的单据都保留了吗?冯稚雅说保留了,我学这个专业,下意识会保留所有单据,我也对过账,没找出有问题的地方。但我就是觉得不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苏明明说:“你有这个职业敏感度很好啊,那些单据呢?”冯稚雅说:“在我妈妈那里,我用一个文件装着。”明明想一想说:“你周末回家去一趟,把文件袋拿来,再仔细找找,看有遗漏的没有。你也别对伯母讲,就说忙过了报税季,回去看看她,最近工作稳定,老板带你团建了,你带了两包象山的特产回去,让妈妈也高兴高兴。这是让她知道,没有因她的病,耽误你的前途,这个你就别说了。”
何毓秀和冯稚雅一时听呆了,看着她,不回答。苏明明问怎么了,何毓秀说:“我就说和苏总一起工作特别舒服,但又说不出原因,原来原因就在这里呀,苏总的每一句话都给别人留了余地,书上说的有些人待人接物,使人‘如坐春风’,就是这个意思了。”
明明听完就笑了,说毓秀也很会讲话,我也如坐春风。
冯稚雅说我知道了,我周末就回去一趟。周一上班,冯稚雅拿了一个大文件袋来,还有一盒包装精美的湖州特产送给明明,说是妈妈的心意。苏明明说替我谢谢伯母。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枝狼毫笔。明明说这个多珍贵啊,拿给我用都是浪费。太漂亮了,我先收起来,回家再细看。
冯稚雅又递上那一大包账单。苏明明不收,“你既然看过了,我再看也是白做工。”停一停,说:“这样,你把这些所有的单据都输入Excel表,做完了我们再来对比报销额度,那是后一步的事情了。”
冯稚雅说我懂了,我马上去做。苏明明说:“你目前暂时就先做这个,别的工作我和何毓秀负责。等做出来发现确实有问题,我们再商量怎么办。我的想法是如果假设成立,我们把这个医案当成一个case来做,那么就是事务所里的项目,不再是你的个人私活……”冯稚雅不等她说完,抢着道:“我知道,我只要医院退回多收了我妈妈的费用。”
苏明明摇头。“我们假定确实是有医院多划走了医保卡上钱的可能,那么退回的原路返回。我主张的是医院要加倍赔偿,这一部分所得,是工作室的收入。这个你要是同意,我们就进行。如果你不同意,想利用下班后的时间在家慢慢做,我觉得也应该,因为这就是你应该得的。我会感谢你采纳了我的建议,说明我有这个敏感度。”
冯稚雅马上说:“苏总我明白了,我相信你的判断,依我现在的经验,还不够承担这么大的事情。万一确实如你的判断,到时候我一个人也不敢去对抗一家这么大的医院。”苏明明笑说:“我会建议你请律师。”冯稚雅想一想,说:“但具体的查对单据的工作,还是要会计师来做。律师事务所还是要把这部分业务外包给财务公司,这不是多花成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