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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四(23)

作者:蓝紫青灰 阅读记录


采颖爸妈听他说他们两三年前就有了矛盾,互相看了看,采颖妈妈喃喃地道:“有两三年了?我们怎么没有发现?”

章弦辉不答,只说:“爸,妈,我们努力过了,弄到今天的局面,我很难过。”停一停,又说:“按病历上写的,采颖现在有些轻度的症状,照医生开的药按时吃就可以慢慢恢复。重要的是不要和她争吵,让她参与社会活动,尽量让她分心,不要过度纠结在心病上。”

采颖妈疑惑地问:“她的心病是什么?采颖有什么心病?你们闹矛盾,是因为这个吗?”

章弦辉对采颖爸妈再内疚,也明白他和采颖缘分已尽。说到底乐采颖如今的情况,不是他章弦辉造成的。苏明明想和爱人在湖上泛舟的时候,她的丈夫严聪,在和章弦辉的妻子乐采颖花前观鱼,而章弦辉,一个人在郊区的别墅里对月长叹。

“采颖呢?在屋里吗?”章弦辉问,“我进去看看她。”

第20章 黄昏(3)

这时有踢踢踏踏的拖鞋声由远而近,三个人同时转头去看,就见采颖穿着睡衣蓬乱着头发两眼红肿从卧室走了出来。

章弦辉看着面前的采颖,几乎不认识她。元宵节后两人在民政局见面时采颖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衣鲜鞋净,怎么才两个月没见,就病成了这样?他蓦地想起那天在苏明明家看到严聪手机上的那条短信,那就是采颖发病的原因吧?

采颖一见章弦辉就怒冲冲地说:“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我现在这样你很满意是吗?你恨我,你恨我,你恨我你巴不得我死!我用不着你来可怜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马上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我看见你就想吐!你为什么老在我眼前晃?”

他推算一下时间,去民政局那天采颖可能还没收到U盘,他是元宵节前寄的,也许过节的原因,文件送到出版社后放在收发室耽搁了几天,他去给苏明明装地板那天采颖才收到,当时的心情一定是惊喜交集,以为是严聪寄给她的U盘,就此陷入恍惚之中。两个月里,时思时忧,清醒时知道情人已逝,迷乱时以为魂魄来访。相思无法排遣,就此一病成疾。

章弦辉看着采颖,心痛不已。采颖见了他的眼神,更是气恼万分。凶巴巴地对父母喊道:“谁让你们把他叫来的?你们经过我同意了吗?你们问过我了吗?你们不知道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吗?我和他离婚了,离婚你们懂不懂?离婚就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你们会去马路上随便抓个人回家来让他负责吗?你们是不是嫌我现在是个累赘了,你们不想要我了!”说着就哭了起来。哭得站不住,顺墙滑到地上,哭得呜呜咽咽,又是咳嗽又是哽咽,脸涨得通红,又翻身站起来,就要往外冲。

章弦辉一把抱住,拍她的背,一下一下加重力度,采颖哭累了,抽抽泣泣,用衣袖抹着眼泪鼻涕,一边抽一边说:“你放开,我要出去走走,我要出去走走。这里让我喘不过气,我要憋死了。”

章弦辉双手捏紧她肩膀说:“采颖,听我说,听我说。”采颖定睛看着他,气呼呼地说:“你有什么要说的,说完就走。”章弦辉说:“我懂,我都懂。我也想过要像你一样,胡乱发泄一通。你有爸妈,他们爱你,无限包容你,随便你怎么闹,他们都会安抚你。那我有谁?你知道一晚一晚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也想去喝酒,喝上十瓶八瓶,喝醉了就往马路上一躺,万一有车子压过,就一了百了。”

采颖被他的话吓着了,一时找不到情绪回击。章弦辉说:“你不想活,难道我就没想过要去死吗?我曾经半夜三更跑到路上去大喊大叫,那时候你在哪里?你根本没想过你那样做的时候,我会怎么样。你当时在哪里,你自己清楚。采颖,我不恨你,但我可怜我自己,我在你心里,曾经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章弦辉把她转向两个惊呆的老人,说:“你忍心让爸妈难过?爸妈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这样子,他们怎么办?采颖,我知道你不好受,我也不好受。”

还有苏明明,那个可怜的女人。章弦辉想,我是多爱她啊。章弦辉这个时候明白他为什么会爱上苏明明了。因为苏明明和他太像了,她懂他,他也懂她。他想我第一眼看到苏明明就觉得她漂亮,以为是被她的容貌吸引,不知不觉爱上她。现在明白不是的,不是因为她秀丽的容貌,是因为她脸上的神情。无限的哀伤都被她用她的皮相包裹住,她的眼睛里有无数的心痛要诉说,她身体上的痛让她的神情有受难的迹象,他一看就懂了。他是找到了同类,他看到苏明明那双含愁眼睛、素净面容时,就知道那是他章弦辉的归宿。他是不得不爱她。他在乐采颖这里划破的伤口,在看到苏明明的那一刻起,就在慢慢长合。

采颖爸妈被他们的对话吓得不知所措,不知女儿和女婿之间发生过什么恩怨情仇,看上去恩恩爱爱的表面,原来底下藏着这么多的不如意和委屈。

采颖一通发作过后,身子哆嗦得直抖。章弦辉把她抱紧在胸前,拍着她的背说:“采颖,我以前真的很爱你。你要知道,你得到过我们两个人,我和严聪两个人完全的爱。你是很幸福的,你知道的是不是?想想你们出事前,那么快活。你是被爱过的,你不要自暴自弃。你还有爱你的爸妈,知道吗?”

他扶采颖在沙发上坐下,说:“来,把药吃了。”示意采颖爸拿药,采颖爸回过神来,忙去拿水取药。章弦辉把药塞进采颖的嘴里,再把水杯搁到她嘴边,看着她把药咽下去。跟着采颖爸又递上一把药,大的小的、白色的粉绿的、药片的胶囊的,大约有七八种,章弦辉分成三次让她服下。

过了一会儿,采颖安静下来,眼睛骨骨碌碌转着,看着章弦辉,忽然口齿清晰地说道:“你不再爱我了。”

章弦辉坦然应道:“是。我不再爱你了。你消耗了我对你的爱。我不再爱你,因此我对你责任已尽。”

他坐在茶几上,握住采颖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以前我忍耐着,试着用沉默唤回你,我以为我在那里,你总会回头。我也嫉妒过严聪,以为他比我优秀。但我现在发现不是,我不比谁差,我只是不是你爱的那个人。前些日子我在想,也许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我,也许你从来不是想和我结婚。你只是想结婚。”

章弦辉想起那两根被辜负了的长青毛竹,整座山上最标致最青翠最长直的两根毛竹,象征长长久久、长青永碧的巨大毛竹,他父亲亲手砍下、从金华用长安车运到杭州城里,那些长久、长青、长安的美好寄寓,都被浪掷了。苏明明问他,城门城门几丈高,他回答说,三十六丈高。有趣无聊的所有的日常琐事,要和同喜同好相爱的人一起做。从苏明明那里,他知道他不是个不会凑趣的人,只是采颖不需要他去凑她的趣罢了。

章弦辉说:“只是因为你不爱我,在你心里,我就不如他了。但在爱我的人那里呢,也许我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因为你轻贱我,我有一阵很不开心,现在,我想过好我自己的人生。”

采颖倔强地扭过头,不看他。“采颖。”他喊她的名字,让她注意听。“从悲伤中走出来的人,是伟大的了不起的人。”就像苏明明,她不但自己走了出来,还要带领别人前进。

“你曾经那么骄傲,你不会让自己失望的是吧?”章弦辉说:“你还有一本书要完成。你做的图书那么优秀,再版了又再版,连我都嫉妒你的成就,你就不想看到你手上的这本书出版面市吗?你不想他的名字被世人记住吗?”

采颖的眼神聚了下焦,章弦辉知道她活过来了。他抬头对采颖爸妈说:“你们记得一定要按时给她服药,让她多和人接触。”采颖爸妈连连点头,章弦辉说:“不如这样,让她跟出版社请一个月的假,你们带她出去走,天天走,让她接受外界的刺激,每天有新鲜感,她就不会老想着那些困扰她的东西。另外,只有你们在她身边,她才能按时吃药,如果让她去上班,谁也不知道她吃还是没吃。”采颖爸点头说,这也是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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