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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四(19)
作者:蓝紫青灰 阅读记录
渐渐的春暖花开,玉古路上的玉兰开了谢了,花瓣铺满整条人行道,行人过去,踩一地的落花,香气弥漫在空气里,馡馤馥郁;杨公堤棠梨白,白公堤杨柳绿,苏公堤桃杏红,茅家埠海棠醉软,浴鹄湾樱花绯雪,到处喷云吐雾。章弦辉在这片烂漫潮涌中不由得放下对采颖的悬心,借口哪里花好,哪里茶香,哪里菜精致,隔三岔五邀苏明明外出踏花赏春,苏明明也欣然前往。两人把臂游玩,看遍湖山美景,尝遍杭城珍馐。
天气回暖,章弦辉运来了两兜毛竹种在“六博”工作室的大门两边,挖开水泥地,换了几袋山泥,落地种下,浇了几桶水,说明年就发好了,到时候新竹高过屋顶,凤髓森森,龙吟细细,日高遮阳,夜风筛月,隔热保温。
章弦辉种竹的时候说,这车库屋顶薄,天花里又没用隔热材料,春秋两季还行,到了冬夏,电费账单惊人。先这么着吧,等秋天到了在屋里做吊顶,再加保温层。
“六博”工作室的实木门上镶了一条铅边彩拼长形玻璃,那是章弦辉选的,这样室内有光透出,外面看又看不清室内的人。车库靠平台这边朝西,没有开窗,自然光线只从这条玻璃射进。章弦辉说这是为了安全起见,苏明明同意他的担心。
门边墙上的“六博”工作室招牌,是章弦辉的设计。紫铜材料,正面镂空刻了“六博”二字,用的虚实结合的仿宋字。招牌做成长方体,一侧是小篆,另一侧是英文。里面贴了玻璃,装了灯,麻布糊底,白天看像一册宋版书,晚上打开灯,图案透出来,六博棋盘变形为算盘,意示这是一家财务公司。
苏明明很喜欢这个招牌设计,说就算你只用招牌入股,我都会给你1%的股份。章弦辉说说好了的我是49%,你当时没反对,我就算你同意。苏明明笑他想得美。
章弦辉来的次数多了,也遇到过严聪的妈妈和奶奶,鉴于他不是在钉招牌就是在种竹子,苏明明给两位老人介绍时就说,这是物业章先生。君子可欺之以方,两位老人完全不记得这个物业章先生曾经出现在严聪的追悼会上,就叫他小章。章弦辉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待两位老人回家后,问苏明明:“我怎么就成物业管理的了?”
章弦辉初识苏明明,被她美丽冷静的外表镇慑,以为她难以相处,待这些日子混熟,发现她内心其实是个孩子,就跟她的餐桌礼仪一样,一会儿玩筷子,一会折布花,又会笑又会闹,更会玩,会说话。
当下苏明明说:“你现在做的事情和物业有什么区别吗?你不就是我这间事务所的物管吗?要不我给你开工资吧?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在这里出入。”章弦辉便说他要当物业经理。苏明明点点头说好,“我是一人公司老板,你是一人部门经理,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章弦辉笑得几乎头掉。他在采颖那里受的伤,在苏明明这里都治好了。所以苏明明那天说,你会好起来,我知道你会。她会把章弦辉治好,但章弦辉不敢问的是,他是否能治好苏明明的心伤。苏明明和他在一起时,总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寻常之事经她一说,都精彩无比。就像把章弦辉介绍给婆婆和奶奶这么尴尬的事情,她手挥五弦,巧妙化解。
比如章弦辉不乐意当这个物业经理,苏明明就说你这么冒冒失失地出现,总得有个理由吧?物业就正好。就算奶奶她们有一天想起你曾到过追悼会,也不会起疑心。“物业嘛,是吧?这家人家忽然车库变营业场所,不得有个片区的物业部门来过问一下?”
章弦辉认为她说得对,也就默认了,又问,那你给我开多少工资?苏明明说先欠着,老板拖欠员工工资,多常见啊。就是到年底包个红包的事,一个红包不够,那就两个。章弦辉除了会看着她笑,别的什么都不会了。
第17章 六博(4)
苏明明的工作室渐渐上了轨道,有天吃饭时说想多请一个人,她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章弦辉就说你慢慢找着,赶活儿的话我晚上过去帮你。苏明明笑问还有你不会的吗?做账都会了。章弦辉说别的不会,输入数据这个总会。苏明明说你上班也累呢,章弦辉说我现在是组长,有活儿我让组员去干,然后去当你的手下。苏明明笑得直摇头。
六博财务工作室的工作性质是帮别的公司或个人做账出报表、报税,要在月底前收集好资料,月初报税。每逢这个时候,金三系统太拥挤,电子税务局总要宕机。下半月她有那么多时间和章弦辉看花游湖吃饭,就是因为财务都是上半月忙,下半月闲,下半月收集资料,报表什么都没送到,想忙也忙不起来。苏明明说她要是进了大公司,没事也必须去打卡,再加上下班通勤,起码十小时在公司或去公司的路上,所以她只能开设一人工作室,自由度更大,可以在家照顾奶奶和婆婆。
遇上奶奶和婆婆有社交活动,苏明明忙得没有时间外出和章弦辉吃饭的日子,章弦辉就送饭上门,陪她干活,有些他能帮上忙的,就帮着做。做完了两人牵着手在青芝坞路玉古路上散步闲聊。
仲春的夜晚美得醉人,气温暖和,空气里都是花的香气,两人散着步说着话,似乎可以无穷无尽走下去。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再慢步走回“六博”社门口,章弦辉开车回去。
两人对目前的状态都十分满意,像是回到大学时期,只是在谈着恋爱。这样的关系太美好,两人并不急于打破。章弦辉是认真把苏明明当女朋友,下雪那天他对苏明明的诉求就是想和她恋爱,他太想和她恋爱了,只是看着她就能让他心悸,想起她会让他心动。恋爱带来的渴望、期许、温暖,柔软,种种心摇神颤,美好得像一个春天的晚上。
树久逾滋,叶暗花明,烟销垂柳,雾卷落霞,他陪着苏明明在如此春夜散步,比踏在云端还要美妙。这样的恋爱就是一帖良药,起生死肉白骨,可治世上一切疑难杂症。章弦辉从苏明明那里得到的,并不只限于爱,还有信任、温暖和满足,那比他付出的爱意,还要丰富得多。
章弦辉看得出苏明明也在享受这样的恋爱,她对恋爱的投入,就像是开辟鸿蒙。两人有时讲着话会突然停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笑一笑,手拉得更近一点,臂挽得更紧一点,再接着讲下去。每次章弦辉把苏明明送回家,在回去的路上回想,今天和明明讲什么了?他想不起来,就那么讲了一路,无数的话,却不知讲了什么。
他有时想问苏明明,从严聪那里受到的伤害,是不是从他这里得到了治愈。但他不敢问,生怕打破了这一份默契。章弦辉每天从灵隐寺山门前路过,就想,这就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吧,下一句是“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他想去他的,谁要无忧无怖,他就要有忧有怖,忧的是不长久,怖的是不相爱。
苏明明这天对章弦辉讲,她原挂靠公司的朋友推荐了一个财会专业的应届毕业生来上工,据那女孩子说原来上班的地方是一间外企的材料公司设在杭州的分理处,因总部结构调整,杭州分理处被精减掉了,分理处的总经理是个德国老头,反正也到了退休年龄,回去就可以拿退休金养老,并不在乎这间分理处人员的去向,只写了推荐信就跑了。这女孩子是会计师的助理,最近失了业,正找工作呢。苏明明便说让她来试试,又说我这个工作室只有比人家的分理处更小,只怕女孩子不肯久留。这样,双方都试一下吧,先试三个月。
女孩子马上来上工,用了两个星期,苏明明对章弦辉说起这个新来的女孩子赞不绝口,说到底是外企公司历练过的,做事极有条理,有些新知识是她这个毕业了六七年的老人都不知道的,看来她得回炉再造过。又说和人家比起来,自己就像个暮气沉沉的中年人,都说三年就是一代人,自己和才从学校出来的小妹妹之间,根本就是三代人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