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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四(15)
作者:蓝紫青灰 阅读记录
苏明明笑了笑,笑里却有些凄凉。章弦辉想想她这一生,才不过短短三十年,就经历过这么多事,一时感慨万端。
两人都不说话,慢慢在雪地里走着。走了一段,章弦辉看到青芝坞路上一家粤食府开得灯火通明的,问:“要不要去喝碗热粥?”苏明明看他一眼,“才吃完饭,又吃?”
章弦辉拉她进去,对老板说来一份砂锅海鲜粥。拉着她坐下,说:“一盘意面不算多。下雪天,吃碗热粥暖暖脚。”他注意到苏明明穿的是一双浅口单皮鞋,在雪地里走了这么久,也许早就被雪水浸湿了。
苏明明咕哝道:“怎么我们在一起总是吃?”两人坐下,章弦辉问要不要喝酒?苏明明摇头,“这下雪天,还喝冷冰冰的啤酒,是怕我不够冷吗?”
章弦辉说那就喝杯热水。拿了两个杯子,倒了热水给她,说:“人们喝酒,并不是真为了喝酒,而是为了和想喝酒的人一起喝酒才喝的酒。”苏明明吹一吹滚热的开水,说:“听着像绕口令。”
章弦辉笑,说:“既然以水代酒,那就祝一下酒。认识你很高兴,苏明明小姐。”那天在温州的海鲜餐厅,章弦辉握着酒杯说不用祝酒了,现在又白开水当酒,兴致高昂的要祝酒,苏明明摇头笑一笑,和他碰碰杯,“不认识也没关系,我宁可我们不认识。”把杯子放在嘴边,喝了一大口开水,水汽蒸上脸,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少时老板把一钵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海鲜粥送上来,章弦辉分盛了两碗,搁在她面前。“趁热吃。”苏明明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用瓷勺舀一勺粥,吹吹凉,慢慢把粥放进嘴里,说很香。
章弦辉吃完一碗粥,放下勺子,看着苏明明吃粥。苏明明的一碗粥吃了好久,等她吃完,章弦辉问:“脚暖了吗?”苏明明嗯一声。章弦辉结了账,拿起她的包,推开门,重新走进雪里。
这时雪又密了一些,飘飘洒洒缓缓降落,地上积了有半寸厚的雪。章弦辉担心地问:“你脚冷吗?”苏明明说:“有了这些生滚靓粥,可以走到家了。”章弦辉说:“还有些路呢。”苏明明回答,不远了。
雪从天上飘下,落在两人头顶。两人再没有说话,静静地走着,慢慢走到山里,一条上坡路的尽头,是一条水渠,苏明明停在水渠边的一扇铁栅门门口,说:“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家。再见。”
章弦辉看着她的眼睛,问:“苏明明小姐,愿意和我恋爱吗?”
苏明明听了他的提议,毫不意外,只是笑,明明没有喝酒,也像带了点微醺,晃了晃身子,笑问:“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是为了和谁赌气吗?”这话在咖啡店她也说过一次,也许她今天约他出来,是借邮件事件向他或者向谁赌气。
章弦辉看着她的脸说:“你不知道你很美吗?”小小的一张脸,在黑夜白雪里莹莹发光,湿润如玉。“有多美?”苏明明问。章弦辉的眼睛离不开她的脸,“仙女一样美。”
“美和爱情没有直接关系。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人说过我美。但美自是美,爱情自是爱情。”苏明明说:“我美还是不美,都不是别人爱我的真正原因。爱情其实是一种错觉,以为在爱着,其实是爱的需要。人们因为寂寞,渴望和一个人有亲密关系,于是就觉得是在爱了。在某个恰好的时间点上,爱情就适时产生了。以为是爱情,但也许是爱情本身,是恰到好处时出现的一片月光、一片雪花、一片雨幕、一片花,风花雪月才是爱情的真正对象。也许在现在这个时候,雪花是你的爱人。”
“雪花爱人这个名称很好,我很喜欢。”章弦辉笑起来,“既然到了家门口,不如我们去车库看一看,看看有多大面积,我好估算地板用料。”看苏明明还在迟疑,又说:“要不我入股吧?一间一人公司注册资金需要多少?我出49%,你给我打工,到年底给我分红。”
苏明明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想得倒美,我做牛做马,你轻松得利。这边。”她继续朝前走,章弦辉跟在她身后,下了十几步台阶,转过墙角,再往前几米,有一小片挑高的平台,平台边安装有栏干,一盏路灯旁边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平台底下是青芝坞明亮的灯光,人间烟火之气。
章弦辉不由赞道:“视线很好啊,从那边进来完全看不出这里别有风景。车道和步道是不同的进口是吗?”
“是的。”苏明明从他手里拿过包,在里面找钥匙。拿出钥匙,蹲下开了卷闸门的锁,章弦辉上前抬起门到半人高,两人弯腰钻进去,苏明明伸手开了门边墙上的灯。
车库里面停了一辆宝马车,章弦辉记得是苏明明开到温州去的那辆。车停着,空间就嫌挤,两人即使贴车站,也有点转侧局促。
苏明明走到车头前,把包放在发动机盖上,指一指前面,“这里有扇小门,通往院子。我要是开车,就从这里进出,不走大门了。”章弦辉左右看了看,“没有窗啊。”苏明明说:“车库当然不需要窗,现在要改成办公室,我也想过在这里开个窗,就是嫌工程有点大。”
“那是必须开的。”章弦辉问:“里面是院子?有多大?”苏明明说有个二三十个平方,小是小,够给屋子透气了。章弦辉轻轻笑起来,“够了,花园派对都够了。车库改办公室,那车只能停外面了,好在天气马上就要暖和了。”
他走了几步,说:“我量了一下,整个车库面积差不多有二十五个平方。”用手在墙上比划了一下,“窗开在这里。里面是花园,我猜种了些花木,风景不错,建议设计成景观窗。宽四米,高一米,这样窗框就成为天然的画框。你坐久了抬头看看窗外,休息一下眼睛,也能随时观察主屋室内,以便和奶奶她们交流。老人在家万一出事,对吧?”
苏明明双手抱在胸前,说:“你是来展示专业知识了吗?”章弦辉说:“下回我们找间要付小费的餐厅吃饭,你来展示专业知识。”苏明明“嘁”一声,“你的提议很好,照你说的做。不过地板和安装费用我自己出,都是要计入成本的。这是我的职业范围,你不能让我一开始就做空账。”
章弦辉点头说也行,“我猜你就是不会白白受人恩惠的那种固执得要死的死要面子的人。什么时候安装?”
“我们还没熟到说这种话的地步吧?”苏明明疑惑地问,“我要接受这种程度的玩笑了吗?”章弦辉笑,说:“你知道是玩笑就好,你接不接受吧?”
苏明明别转头去,一脸忍笑又忍不住的模样,分明是拿他这种摆明态度要追求的样子没辄,章弦辉心里高兴得要死,又问:“几时?我是问安装地板、破墙开窗。我星期天有空,你呢?”
“那就星期天吧,早点弄好,我好早点开业。”苏明明说。“我们还是从大门走,免得一会儿奶奶问我没开车怎么从车库进来。”拿起包,两人离开车库,苏明明关灯,章弦辉拉下卷闸门,再锁上,钥匙交给她。
“奶奶她们,对你好吗?”章弦辉问。苏明明看他一眼,章弦辉眼里有明显的担心,她笑了。“妈妈和奶奶对我都很好,是当自家女儿那种好。很奇怪吧,奶奶姓李,妈妈姓沈,我姓苏,三个女人,不同姓,也没有血缘,但却是最亲的亲人。”
章弦辉说那就好。苏明明问道:“怎样算好怎样算不好?像传统老人家对待儿媳那样,从现在的社会风气来讲,算不好吧?”章弦辉嗯一声,苏明明摇摇头,“我也不是真傻,真要那样,我会像你说的,去大公司投简历,早出晚归,避而不见。”
“但仍然会照顾她们百年归老。”章弦辉说。“那当然。那是我的责任。”苏明明说,“有的亲生父母也会待自己孩子很刻薄,但这样就能不孝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