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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不回家+番外(77)
作者:老天鹅啊 阅读记录
或许她应该感谢仲岩,感谢她到底是没有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没有把事情搞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有时她回过头去查看整个事件,想知道下一次该如何避免将自己放进如此危险的处境中,最终的结论竟是让一切不要开始。
不要让学生觉得自己是个可以被倾诉的对象,不要流露出自己很好沟通的一面,不要试图在工作场合释放自己任何值得信赖的个人特点。
田野从未像这一刻这么怀疑妈妈才是对的,用她那天真幼稚的一套,是很难在这世间通行的。
*
公无渡河照常营业,唯一的区别是调酒师总是彻夜不眠地捣鼓一个方盒子,把各种果蔬汁放进去转,日一声之后就可以轻松提取到上层清液。
这一举动导致她看起来更像个女巫了。
因为深更半夜总是传来离心机高速运转的声音,导致酒吧的借宿二人组短暂地消失了几天,但很快他们又相继回来。或许比起半夜时不时被吵醒,睡前的孤寂和惶惑于他们而言更加难挨。
好在他们很快就习惯了离心机的动静,一个赛一个响的呼噜声交替响到天明,程舟都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资格嫌弃离心机。
距离大赛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程舟也有了大致的思路,有时恍惚间还会想要约邢者来尝尝,但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是过去式了。
那晚田野得知他们分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程舟你真不是个人啊。”
一杯长岛冰茶很快把田野灌得醉醺醺,她晃着杯子一语双关:“你负不了责你说你招惹人家干嘛,你就哄着人家敞开了心扉,完事儿又把人往棺材里一踹棺材板钉死了。”
“你够了啊。”程舟擦着杯子斥道,“首先邢者不是未成年,其次我也不是他老师。你心里难受就难受你自己的,别拉着我一起。”
“那你看你还是难受的。”
“废话,我分手我不能难受?我哪次分手不难受?”程舟呼出一口气,“我承认他有时候是很可爱,但他作的程度完全超出我的下限,继续在一起我会更难受的。”
她还是烦呼呼的语气:“这种有毒的关系也就只有热恋期的时候才能睁只眼闭只眼吧?从那种情绪中出来之后就只会让人觉得诡异,与其继续折腾个没完,不如花三天时间忘了他。”
“哦是吗你是第一天知道他有毒吗?从你刚开始对他感兴趣起我就跟你说了,他是个盲人,很多认知可能不是我们能想象的。”田野嗦着酒,像在庆幸劫后余生,又像饮下鸩毒迎接死亡,“我早就告诉过你,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男女之间的接近很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你觉得没意思了随时可以抽身,他却很可能走不出来,所以如果你不是认真奔着有结果去的,就少磋磨人家——还记得吗,这是原话。”
“啊,所以呢?那就是证明你是对的呗,我一直觉得你很牛啊。”程舟无所谓地耸耸肩,“从共情能力上来说,我一向不如你。”
“姐姐呀,这是共情能力的事儿吗?”田野脑子像打了电钻一样,“老实说我到现在也没想通,到底什么人会去跟一个盲人谈恋爱。这不明摆着胡闹吗,咱不说必须为了结果而谈恋爱,但至少没必要谈一个注定没结果的恋爱吧?你这个事儿就属于,你第一天告诉我你们恋爱了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会有今天了。”
“喂,话可不是这么讲的呀。”程舟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怎么就注定没结果了?我也是认认真真跟他谈的好吧,他要是正常点别一天到晚唧唧歪歪的,那我觉得继续交往没有任何问题啊。”
“他看都看不见你觉得他能正常到哪去?”
“他一开始除了有点社恐哪哪都很正常啊。”
“那是因为他牛逼啊。”田野叹服地摇头,“多少盲人家门都很少出呢,他敢独自一人到隔壁镇上住宿生活加工作。你以为他呈现出来的那些‘正常’都很容易吗?确实他很多事都能独立做到,但他做那些事一定比明眼人难得多。这还不包括‘从失明后的心理创伤中走出来’呢,你也就是恰好在他已经调整好了的时候遇见他罢了,不然你看到的可能是一个比这更加阴郁的人。”
田野叹了口气望向天花板:“说实话爬山那天,我之所以那么慌不是单纯的社恐,而是因为我实在没法想象怎么跟一个盲人一起玩。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才能不伤害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不居高临下地提供帮助。如果没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一个盲人交朋友,我只会敬而远之,因为我觉得我和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程舟皱起眉头:“你这是歧视。”
“我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田野摊手,“连建立友情都这么困难了,你居然还想去建立爱情,甚至要的还是‘100%健康的爱情’,你这未免太强人所难。就像是拿高考卷给一年级小孩做,说得了满分才能得到糖果,最后告诉他‘我是真心想给你糖果的,奈何你没拿到满分’。哇哦,这就是过于高等的精神状态与低等精神状态之间的交锋吗?像极了精神虐待。”
程舟听得出自己在被批判,但她一向对田野这些深入的言论很感兴趣:“展开说说?”
“程舟,我最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一个很牛逼的问题。”田野伸出一根指头戳着桌子,“到底什么叫正常?我正常吗?你正常吗?小邢正常吗?我的学生们正常吗?这些学生的家长正常吗?”
田野一本正经地说着很容易被送进精神病院的话:“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上其实就没什么精神状态正常的人,甚至连达到健康标准的人都很少。而你,我的朋友,你是我见过最健康的人。”
感受到夸奖,程舟用两手的手心捂着自己的胸口:“我吗?”
“是的,你。”田野说,“你选择自己想选择的,用大多数时间来快乐,同时又很正视自己心内那些沮丧的部分,并能积极调整开导自己,尽快地恢复到一种愉悦的状态里。你还能果断地割舍掉自己生命中有毒的部分,摒弃所有让你不爽的言论,无论那言论是来自妈妈还是亲亲男友,是来自一个学院还是一整个小镇。”
“于是你的行为就有了特别残忍的成分,就是你会条件反射地认为其他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健康。你觉得三天走出失恋的痛苦是理所应当,也认为你师姐的发疯是脑子瓦特了,你觉得我会被妈妈的想法束缚是不可思议的,也觉得邢者那种‘做了就要一辈子了’的想法是痴人说梦。”
她学着程舟平时的样子打了个响指:“你说小邢不理解你,那我就理解吗?我也不理解你脑子里咋想的能跟盲人谈恋爱,我只是接受了你是这样一个人而已。换句话说你就很理解他吗?他跟张婶骂架骂赢了还哭,你也不理解他在哭啥。你还觉得他顶住一个镇的流言蜚语是理所当然,但其实一个盲人和大美女恋爱了,人家都是要等着看笑话的——尤其是他跟张婶还闹得这么大,一副为了你能上刀山下火海的气势,这一扭头你俩分手了,我要是他我得连夜搬离鹅镇。”
“不是?田小野,你是我朋友还是他朋友?”程舟就奇了怪了,“你给解释解释,你现在是在劝和还是咋地?”
“劝和?你俩就是再和八百次,也会再分八百零一次,我有什么好劝的。”田野举杯,“我只是个心理不健康的鹅镇人,为同样心理不健康的同僚喊一喊冤罢了,清汤大老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