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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呛了些水,应该不碍事。」望着床上面色几近死白的女孩,春语眉头紧蹙,脸上有着和楚梁相同的疑惑。
「很奇怪的一个女生,漂亮、纤尘不染,看似聪明却以孩童般的眼光来看待身边的事物……相当矛盾,唉!实在看不出来她有自杀的倾向,嗯!搞不好是不小心跌下海……」
春语低喃地不断推演着康澄心落海的原因,语气里充满了诸多的猜疑。
楚梁缓缓走到窗边,回想起在海中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心如受重击般让他无法言语。
当时,他好不容易才得闲想潜至比较深的海域,却没想到一下水没多久,迎头望见的竟是一具披头散发、毫无反应的「女尸」。
海中波光晃动,他以为自己又见到「她」了,一个他想拼命挽回生命,却依旧逃脱不了死神召唤的女孩。
楚梁浓眉微敛,置于窗棂的手,下意识地用力紧握着。「愚蠢至极!」冷冷拋下这一句话,他转身想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房间。
「你始终忘不了她是不是?」将他孤独而忧郁的背影纳入眼底,春语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三年前她接下「Blue Tempo」时,楚梁就跟在她身边,帮她处理潜水方面的工作。
她依然记得当年楚梁以潜水教练的身分来应征时,全身上下散发出的自信与风采……没想到才短短三年,她所认识的楚梁已彻底消失。
这些年相处下来,她与楚梁发展出情同姐弟的情谊,她太了解……太了解他心中执拗的征结所在。
楚梁阴鸷地瞪着春语,不发一语,两道浓眉地在眉心堆拢成丘。「别在我面前提起她,那都过去了!」
无视于他的怒意,春语感叹地开口:「三年了,够了,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韵嬛的死是个意外,你无须负责、无须自责……」
握着拳头,楚梁棱角分明的俊颜笼上一层死灰,他压低着嗓,一字一句地道:「语姐,这是最、后、一、次,别再提起『她』!」
暴烈的气息由他紧绷的身躯散发出来,目光中逼人的寒意,言明着自己足以容忍的底限。
他明白,这个伤口一直被压在内心深处,根本从未愈合、结痂,这件事将永远成为诅咒。
「不……别……别带我回去……」倏地,一句无意识的呢喃打破了空气中凝结的气息,更让两人同时将视线转向女孩身上。
「我不要!」躺在床榻上的康澄心出声尖叫,泪水不断地自颊滑落。
在梦里,她的身体虚幻地飘浮着,她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康澄心害怕地挥动着手臂,感觉到身上每一寸肌肤被大大小小的点滴、滴管给牵扯着。
她根本动弹不得!似乎连呼吸的空气里也弥漫着药味。
她好难过……很不舒服。「我不回去!不回去!」
「没事了!嘘……没事了……」春语见状,连忙趋向前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她温柔的嗓音像道春风,不疾不徐飘入耳,康澄心缓缓张开泪眼,模糊的眼中有娇小的春语与健壮似希腊神祇的楚梁。
莫名其妙地,两道热泪瞬间滑下。
「没事了!放心吧!是楚梁救妳上来的哦!」春语宠溺地揉着她的发顶,温柔地说:「妳真是不小心,幸好楚梁常在那一带潜水,要不……妳可成了名副其实的水鬼啦!」
康澄心一怔,是楚梁救了她?!
「为……为什么要救我?」康澄心哀怨地瞅着楚梁,以着低哑、破碎的嗓音问着他。对,她是不小心跌下海的,但为什么要救她?
楚梁双手环胸,原本隐忍的忿恨情绪因为她的反应在瞬间转为烈焰。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
「有什么事非得闹到自杀吗?被男朋友甩了,还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想不开?」他浓眉微挑,唇角扬起嘲讽的浅笑,瞅着她的眼神蓄满鄙夷的神色。
康澄心睁着无神的迷蒙双眼,无视他轻蔑的口吻,再次问道:「为什么救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救我?」
她飘渺的思绪仍不定。既然上天给了她解脱的机会,就让一切顺势发展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救她?
她不要苟延残喘地拖着这副孱弱身躯,过着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这个药罐子身体,活着对她而言是种累赘,早在落水的那一刻她便坦然接受这样的安排。为什么还要救她?
突地,「啪」的一声,左颊灼热的痛感硬生生将康澄心从绝望的思绪中拉回,她下意识抚着自己的脸,抬起头望着楚梁几乎要喷火的双眸。
「楚梁你疯了吗!」春语瞪大眼,不敢相信楚梁竟然出手打了她。
「我不过是要打醒她罢了!多少人求生不得,她却急着求死!呵,这年头果真尽是一些无病申吟、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人!」他的双眸染上阴郁,刚毅的脸部线条因盛怒勾勒出骇人的肃然。
当年韵嬛求生不得,眼前的小女生却求死?多么的讽刺啊!
康澄心无意识抚着颊,微侧首眨了眨眼,在他盛怒的眸中瞧见了他对自己的鄙夷,他一定很后悔,说过想追自己吧!
别开脸,一股酸楚在胸中翻腾,她的泪无声无息地滴落,一滴、两滴……滴滴落在海蓝色的被套上,晕出了一朵朵怜人的泪花。
「不哭了……不哭,别理他,那小子他冲动了些……」一边瞪着楚梁,春语轻轻搭上康澄心的手,话却凝在唇畔,眼神滞留在她藕白的手腕上。
她好白……真的好白,但却白得让人感到不舒服。
青蓝的血管清晰地蜿蜒在她白皙的手上,臂上散布着仍有些青淤的细小针孔。
感受到春语错愕的目光,康澄心瑟缩地缩回自己的手,在楚梁要踏出房门时,她轻轻说了:「你……生过病吗?」
生病?楚梁高大颀长的身躯顿住了,脚步定在门口。
「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药、不定时的打针……这种生活你过过吗?」她苍白的唇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反问。「你能体会吗?」
「澄心……」春语诧异地瞅着她,顿时无言。
而楚梁文风不动地杵在门旁,宽阔的背影让人读不出他此时的思绪。
无视于他们的震惊,康澄心喃喃自语着:「从小我就因为身体太差,天天被关在无尘、无菌的房间,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甚至连到学校上课也是一种奢侈。新鲜的空气、蓝天、白云、绿地……都只是影像、图片。
我多想跟平常人一样,是在阳光下过日子的……但偏偏我的身体就是不允许,我记得有一回,我爹地拗不过我的要求,让奶妈陪我出门散散步,结果一回到家,我马上就发了高烧。当时我好恨……真的好恨自己的虚弱,后来爹地在我的房间开了一大扇天窗,让我隔着厚厚的玻璃看云、看天空、看星星……」
轻轻合上眼,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几近呢喃,就如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她只是傻傻对着天空说话。
「后来慢慢长大了,发现反抗根本无济于事,于是我天天等着吃药、渴望某一天吃完药,身体会愈来愈壮,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在阳光下跑步。有时我甚至会安慰自己——康澄心,妳是是塔里的公主啊!终有一天,会有王子爬上高塔,带着妳走进蓝天白云的晴空下……妳是塔里的公主啊!」
她的眼泪不停的滑落,通红的鼻头里尽是酸涩,最后终于忍不住挫败地拼命搥着自己哭喊:「所以我不要这副残破的身躯,不想在呼吸吐气间全充斥着药水味,我厌倦了那种生活,我不要……我不要啊!」
「妳别这样!」春语正打算制止她的行为,杵在门口的楚梁却抢先一步箝制住她。
「既然这样,妳就更该好好照顾自己,告诉自己,妳会好起来,只要妳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妳会健健康康、活蹦乱跳,身上会有用不完的精力!」楚梁握着她的纤腕,原本愤怒的情绪因为她可怜的处境而瞬然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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