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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说她要救赎他的心,而现下眼前的厉炎俨然已重生,她还要如此执拗着不肯放手吗?
难道她只为了自己,忍心让心爱的男子为了心里的愧疚,耿耿于怀,下半辈子在郁郁寡欢中渡过?
思及此,她心里有恐惧、痛苦,更有说不出的自惭形秽。
百转千回的思绪紧紧揪着苗千月,避开厉炎的眼神,她拉下群摆缩回玉足,眸中隐有泪光地低声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厉炎为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怔了怔,心里莫名惶恐地无法揣测她脸上幽怨的神情代表着什么。
“你回去吧!真的不用管我。”巍巅巅地拖着痛脚,苗千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看着她倔强的脸庞,厉炎这一瞬间才深深体会,苗千月的一颦一笑,从初遇那一刻起,早巳深刻地烙印在心中,这一生,怕是未能再抹去。心底深处,所有思绪起伏皆随她。他怎能不心疼她?怎能对她不闻不问?
心中思潮起伏,老方丈的话在他耳畔反覆回荡——
若无法洞悉自身爱恨怨嗔的心境而出家,也是痛苦烦恼。
登时自责、愧疚急切地冲撞入胸,厉炎铁青着脸,恨起自己的意志不坚。
面容一沉,他不由分说地伸手搂住了她纤腰,当鼻中钻入她身上的幽香,心中又是一动,几要忍不住低头吻住那两办唇。
破他突如其来抱起,苗千月惊声一呼,本来全无血色的脸上因此添了几分羞邑。
“你做什么?”
厉炎置若罔闻地抑下心中的气血翻腾,同驾着压后的布施马车的小僧交代了句后,将苗千月抛坐上马车。
“乖乖坐着。”
硬声硬气地丢下话后,他沉郁地旋身走回队伍之中。
眼底落入他仓皇几近狼狈的背影,苗千月疲惫至极的心,此一时际,已被莫名的彷徨,绞得心痛无比……
待布施队伍抵达天宁镇的寺庙后,众侩在寺方的帮忙下,用过晚膳后便各自下榻休息。
原以为定下心意后自己的心会更平静,但今日为苗千月兴起的悸动却更加沉重地让厉炎夜不成眠。
这一夜,两颗各自受苦的心,独自尝着蚀心的煎熬。
一大早寺庙便煮起一锅锅热米汤任村民排队取用。
厉炎看着受天灾折磨而导致贫困潦倒的村民,原本受仇恨捆绑的心不由得也跟着拧痛了起来。
恍然瞬间才明白,天底下受苦受难之人何其多,需救苦、救危、救急、救难岂只有眼前众生?
正当他恍神之际,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姑娘朝他的方向急奔而来。
许是怕领不到热米汤,小姑娘的脚步又急又促,两条小短腿竟把自己给绊倒。
倏地,手中的破碗脱离她的小手,转瞬间便摔得支离破碎,而她小小的身子竟直往那碎片扑去。
顿时抽气声四起,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前,厉炎足尖一点地拔地而起,俐落的身形在转瞬间便已将小姑娘揽抱在怀里。
小姑娘似还没意会过来发生什么事,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厉炎旋身落地,心蓦地一凛,直觉是自己脸上丑陋的疤痕吓坏了小姑娘,于是急忙伸直臂要把她交给始终杵在一旁的苗千月。
谁知道,小姑娘反倒揣着厉炎的衣襟不肯放地抽咽着:“呜……哥哥……碗破了……没有饭饭……”
厉炎怔愣地杵在原地,没由来地想起死去的妹妹厉涤。
他鼻头一酸,喉头哽着千头万绪,怎么也无法出声回应。
“哥哥……”
衣襟随着她的扯动震人心头,厉炎回过神,目光深邃地柔声回应:“好,哥哥帮你舀……”
苗千月看着这一幕,一颗为厉炎涨满情爱的宽大胸怀荡漾着股奇异的心情,顿时不知自己该喜或该忧。
小姑娘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两个膝头都由裤子的破洞中露了出来,谁看得出抱着这样一个小姑娘的男子,曾是杀人如麻的恶人呢?
这样的他,已离自己愈来愈远,而她注定得放手吗?
三天后,待普陀寺一行僧侣准备离开时,那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欣然跃到他面前嚷着:“哥哥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
紧接着,村民双手合十,感激涕零地跪地拜谢:“感谢大爷、姑娘及众师父们的帮忙,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
小姑娘天真浪漫的语调与村民这一番话,听得厉炎感到心跳怦乱不已。
在他们的眼底他是好人吗?
不其然地,厉炎凝着苗千月清雅却心事重重的侧颜,心头若有所悟地漫过一股模模糊糊、似懂非懂的心思。
他想他有些明白法洁大师的话了!
入秋向晚时分,金色天光在香火氤氲缭绕之中,勾勒出佛祖端正慈祥的法像,呈现出一股肃穆的正气。
在正堂之中,厉炎双掌合十,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地对着法洁大师道:“方丈!弟子终是明白其中道理。”
法洁大师双掌合十,似有所觉地回以一揖:“阿弥陀佛,没有正念岂能修习善法?只要心存正念修习布施,长养慈悲,无论是出家或是在家,出世或人世这中间其实并无多大的差别。”
“弟子谢方丈开导。”
在天宁镇布施的这三日他已有一番彻悟,更深深体会偿罪并非只有出家一途,将快乐生活及法义增长的基础寄予生活,才是思佛、念佛的真理。
“阿弥陀佛,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老衲以黄檗山断际禅师《传心法要》:‘自如来付法,迦叶以来,以心印心,心心不异。’祝愿二位,同心白首。”
在几个月的耳濡目染之下,厉炎已然明白法洁老方丈的意思。
这黄檗山断际禅师这一句话指的是,不须经由文宇、言语的传达,即能相互契合,了悟禅理。
今生尘缘未了,而他不负与他心有灵犀、心心相印的姑娘……
尾声
一回到普陀寺后,苗千月怅惘地整理着包袱。
缘起缘灭,若厉炎真属佛门,她如此强求又有何用?
至天宁镇布施的这三天,看着厉炎因心灵的满足而敞开心怀,苗千月即便心有不甘,也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得面对现实做好分离的心理准备。
擦干了眼泪,她来到厉炎的房前正准备叩门时,厉炎高大的身影却倏地落在身侧。
“我正要找你。”
胸口猛然一窒,苗千月表面看来平静,心里却波涛汹涌,喉头隐隐泛酸,静默了半晌,她痛彻心肺地哽声道:“正巧,我也有话同你说。”
她爱他爱得太深,唯有快刀斩乱麻才能将心底的情意连根拔起。
或许会让她痛不欲生,一味地痛苦绝望,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她知道时间会冲淡哀伤,她总会有心如止水、抚平伤痛的一日……
提起勇气迎向厉炎深邃的黑眸,苗千月凝定思绪,软唇欲掀,厉炎却陡地打断她的话。
“千月,我们一起跟方丈告别吧!”
苗千月震慑在原地,耳畔落入他坚定的言辞,不由得恍然地将手压在胸口,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说什么?”
“我们回家吧!”厉炎用力地将她搂进怀里,收紧双臂,似要将她镶嵌入体内似地哽声说。
“厉炎,我在做梦吗?”偎在他厚实的胸膛里,苗千月感觉到他的心跳、体温与气息强悍无比地透过衣衫将她暖暖包围。
久违的怀抱,热切、温暖地让她忍不住微微发颤地又喃了一句:“我一定是在做梦……”
厉炎心疼地捧着她的脸,吻着她的额、她的鼻、她的唇,眼泪心酸地滑下。“我身上的毒,心里的伤,全因为有你才能痊愈,我已懂得赎偿的真理,这一世,再也不负你!”
这些年来承受的痛苦,早被她的甜美与包容所填补,眸底曾冰冷的阴惊、伪装,已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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