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黎一边背台词，一边暗自吐槽。她扎着丸子头，耳侧的碎发本来是留着修饰脸型的，现在居然要给她挂上去？再说了，正常人谁第一次见面就给女生理头发啊？太冒昧了吧。

然而真到了拍摄那一刻，杂七杂八的念头瞬间飞到九霄云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周扬朝马上就要伸手过来了。

程黎端着杯子，努力演出只是专注于喝咖啡的模样，心里却是难以抑制的紧张。

这种紧张在周扬朝的指尖轻柔缓慢地划过她的耳廓时，达到了巅峰，连睫毛都微微颤动起来。

温热的触感从耳朵扩散开，连带着半边脸颊都像在烧。

“头发也要喝咖啡了。”周扬朝轻声道。

程黎记得剧本上并没有这句台词，但被他这么一自由发挥，似乎变得更加自然，更加生活化，还带了一点小小的宠溺。

方老师没有叫停，程黎便接着往下演。

“我自己来就行。”她往后躲开，抬手胡乱整理了下头发。

原本她应该是慌乱于相亲对象过于主动，所以才做出闪避，但此刻程黎完全是出于自己心乱如麻。

后面任宣宇的出场也没能改变她大脑一片混沌的状态，她甚至不知道是怎么演完这整场戏的，只记得后半段她根本没勇气跟周扬朝对视。

“辛苦大家了。”拍完几条后，方老师做了结束语，“今天就先到这儿吧，等剪辑完我们先看看，再决定哪些需要重拍和补拍。”

在场人员纷纷答应，互道辛苦后各自散去。

程黎自从来了博乐，虽然跟周扬朝同在一处工作，但下班时间不同，从未同路回家过。想到现在要跟他一道回去，心里一万个拒绝。

她此刻根本没法以平常心面对他。

偏偏那位似乎还毫无察觉，顺其自然地就和她一起往外走。

“我晚点再回。”走了几步，程黎忍不住道，“还要加会儿班。”

“还要加班？”周扬朝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她。

程黎心里七上八下，为了不显得心虚，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嗯，还没收尾，怕明天再来思路又乱了。”

“行，”周扬朝唇角微翘，“那你专心工作，我先回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总觉得他“专心工作”几个字说得阴阳怪气的。

不过事实上，她确实没能专心工作。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漂浮在眼前的却是拍摄现场的一幕幕片段。

周扬朝含情的眉眼，周扬朝磁性的声线，周扬朝修长的手指触向她的发丝。

完蛋。

此前她所有异常的反应，所有不愿承认的情绪，统统有了最合理的解释。哪怕她再不想面对，那个答案也径自在她耳畔叫嚣不止。

该死，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有男朋友的男人？！更离谱的是，这男朋友还是她公司的老大。挖老大墙脚这种事，程黎自然是想都不会想的。更何况她恐怕也没有把人扳直的本事。

明明知道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想下去的必要，却又情不自禁异想天开。

对此她感到烦躁不安，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专心工作。既转移了注意力，又能回归她搞钱的初心。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程黎几乎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尽量减少与周扬朝打照面。即使无可避免地要跟他接触，也自我催眠他只是同事而已，和他说话只是为了交流工作。

在工作日，这个办法倒是效果显著，一忙起来就没空想别的了。原本她还担心周末要怎么度过，正巧公司群里通知周天市里举办互联网技术峰会，不少业界大牛会来分享演讲。

程黎果断报了名，这么难得可贵的学习机会她自然不愿错过。

谁知当天却在签到处又遇见了周扬朝。

“哟，黎哥。”他倒是一点不意外的样子，好像看准了她会来。

“啊。”程黎尴尬地应了一声，“你也来啦。”

“反正免费，不来白不来。”

“……”

两人并肩往里走，正中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大会宣传短片，配乐慷慨激昂。排列在阶梯上的一排排座位按照公司划分了片区。

看到易迅和云信的座位是分开的，程黎松了口气，挑了易迅区域偏后排的位置坐下。

周扬朝坐在跟她隔了一排的正后方。

每个位置前都放着一本手册，介绍今天大会的内容。程黎拿起自己面前的，刚浏览了几行，忽听后排传来两人的谈话声。

“你们还不打算要孩子吗？”是星辉云课堂项目总监张迅的声音。

“没准备要。”一个年轻些的男声答道。

“是你老婆不想生吧？”张迅笃定地说，“现在的姑娘都太娇气了，不是怕疼，就是怕后遗症的，说白了就是自私。”

“不是，”对方淡然否认，“是我不想看她遭罪。”

“遭罪？生孩子是女人的义务，这能叫遭罪吗？”张迅不认可他的说法，“早些年女的谁不生个六个八个的，不也就那么过来了，也没听谁抱怨过什么……”

程黎早已听得怒火中烧，待听到这里终于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转身往张迅桌上一拍：“你以为不说就代表什么都没发生吗？生不生孩子是一种选择，做选择之前想清楚得失利弊叫自私吗？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也不是你生是吧？”

“程黎……程黎？”

一旁传来的喊声打破了她的想象。

“麻烦借过一下。”

程黎这才回过神来，起身给同事让出通道。

那一番激情发言只是她的脑内小剧场。虽然心里确实愤慨，但她还不至于冲动到在这种场合向领导开火。

只是不经意间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连指节都因过于用力而泛白了。

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不与傻瓜论短长”，程黎才渐渐平静下来。

所幸大会开始以后，她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吸引到了主讲人那里，暂时忘了刚才的插曲。

上午的演讲进行到快十二点才结束，下午还有半场。

公司经常组织类似的活动，通常午饭会由行政部统一安排，但今天却迟迟无人通知。

程黎正想自己去周边随便找点吃的，却听身后张迅大声问：“午饭没人管吗？行政今天没人来？”

“好像确实没看到人。”旁边有人答道。

张迅环顾一周，忽然道：“哎，这儿不是有个女孩儿吗，你赶紧去问问，联系一下啊。”

程黎原本想看看他在叫谁，一扭头却见他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

让她联系？这是入职易迅以来，她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也是第一次来这个会场，人生地不熟的，完全不知道该跟谁联系。

“行政的人在会场前台，“在程黎还懵着没应声时，周扬朝开了口，“应该是在旁边的食堂吃，我找他们确认一下。”

“哎呀，你忙活什么。”张迅仍不满意，“吃饭这种事儿让小姑娘联系不就行了？”

程黎这才听懂张迅的意思，后勤保障之类的事就该由女生来做。

再一回想他发表的关于生孩子的高谈阔论，程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门冲，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尽数冲出大脑。

对于这种问题她向来格外敏感，张迅这些话无疑是在她的雷区蹦迪。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高悬的顶灯泛着雪白的光，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刺目晃眼，刺激着程黎突突直跳的神经。

一句“您老在家里当惯大爷了吧”已经涌到嘴边，马上就要和着怒意脱口而出，却冷不丁被周扬朝抢了先。

“谁知道情况谁联系呗，分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您说是吧张总？”

他这话虽是在反驳，却又带着几分笑意，末尾还加了点征求意见的意味，算是给足了面子。

张迅张了张口，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接，最后只嘟囔了几句，便任由他去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