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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也看着他。
“我被迟定邦用热水瓶砸破脑袋那次,并没有我说的那么不严重,起码外表看起来挺吓人的,送去医院还没开始包扎就被我妈看到了。”
“所以我妈……”迟拓低下头笑了笑,“打击挺大的。”
安也:“嗯。”
这一段她大概能猜到,他们离开得特别急,本来迟拓当时就已经在办出国手续了,按道理不可能连道别的话都没办法面对面说的。
“刚到新加坡那阵子,她出现了僵直状态,完全不会动,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刺激之后有点反应了,就会开始自毁。”迟拓说,“但是那总归都是能熬过去的,换了个环境之后,只要不提迟定邦,她真的就慢慢好起来了。”
“但是刚刚好了没多久,迟定邦就死了。”迟拓又笑了笑。
“本来我跟我舅舅都瞒着她,但是那阵子我舅舅的面馆被人投诉卫生问题,新加坡那边对这方面的管理很严,他被抓进去几天,我妈那阵子因为有好转一直呆在家里,我又在学校读书,迟定邦下葬后也不知道谁弄到了我家的联系电话,水厂那边打电话过来聊抚恤金正好是我妈接的。”
迟定邦是上班路上车祸身亡的,又在水厂做了一辈子,老厂长估计也是好心,想着孤儿寡母的,花了大力气弄到了点抚恤金,又折腾了一大圈弄到了张柔的联系方式。
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把刚刚好转一点的张柔又打回到地狱。
安也想着自己那时候在干嘛,那会她刚拍完林洛,还没出戏,在家杀鱼玩,她妈被她吓着,火急火燎地给她签了个破公司。
“第二次恶化,我妈就开始频繁自杀。”迟拓说,“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一个月能来四五次。”
“……我又刚刚考上法学院……”说到这里迟拓停顿地间隔有点久,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安也某一个影后奖,金灿灿的一个球。
安也伸手过去,捏了捏他手心。
很潮湿。
“你……缓缓说?”安也低头观察他的脸色。
刚才明明已经恢复了,现在又开始泛白。
“不用。”迟拓摇头,“再起个头估计我又懒得提了。”
“其实都是些小事,法学院比我想象的压力大,大考小考不断,我英文又没有其他同学基础好,一开始成绩上不去,我妈那边又完全离不开人,我舅舅被投诉以后关掉了两家店……”
“事情都凑在一起之后,我就崩溃了……”迟拓想了想,“差不多就这样。”
分开第三年,那一年他们再也没有视频过,迟拓半夜发过几次视频邀请,她那时候在跑路演,基本都没接到过。
也是他们渐行渐远最开始的那一年。
安也很轻地问:“你……焦虑症有七年了?失眠也是?”
“嗯。”迟拓坐靠在墙边,“所以是真的好很多了。”
“什么类型的焦虑症?”安也又问,“特定恐惧症?”
迟拓怔住,半天,突然就笑了。
安也有点不明所以,瞪着他。
“我以前……”迟拓说,“大概十年前,还是十二年前,一直觉得我们两之间就是我在拉着你。”
“你性格没有我那么孤僻,只要愿意,交一两个朋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我就觉得,我要是不拉着你,说不定哪天你就突然说你有了新朋友了,要和我这个小老人头绝交。”
安也眼睛瞪得有点大:“啊?”
“嗯。”迟拓笑完了,看着安也,伸手捏了下她的脸,“我那会挺委屈的,吵架都是我哄你,你生气起来总是说走就走的,特别有底气。”
安也:“……啊?”
十年前的旧账,现在翻出来合适吗?
“但是现在……”迟拓又笑了,“我就一直在怀疑另一件事。”
安也还是木呆呆的样子,对他的话题转换有些回不过神。
“这么多种焦虑症,你怎么就觉得我是特定恐惧症的?”他没继续说下去,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在恐慌什么?”
“望城。”安也虽然很懵但是仍然回答了自己的猜测,语气笃定,“和家人。”
迟拓突然就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原来,真的不是他单方面地喜欢着安久久。
原来,他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气,都攒着用来遇到安久久了啊……
第六十六章
安也觉得, 迟拓的问题其实蛮好猜的。
他会去望城看王珊珊不是因为什么张柔给王珊珊带了东西的理由,是因为那天她去医院观摩入戏的时候情绪太飘忽,基本就是靠着他不停打岔才稳住的。
好不容易稳住了,又接到了王珊珊的电话, 他是那时候才突然提了除夕要去望城看看王珊珊这件事的。
那节奏更像又是为了打断她下滑的情绪打得岔。
他甚至说的是我可能会过去一趟。
她当时只是觉得别扭, 并没有多想。
重逢那么久了,她什么东西都给他看过了, 从银行流水到她这十年签的所有纸质电子的合同, 他们之间也破冰聊了好多次, 关于这十年的。
唯独,他不会追问的, 就是家庭。
除夕那天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吃药, 就是因为刚从望城回来,她当时有些不明所以的心绪不宁,应该就是直觉到了但是理智上还没分析出来。
今天他和王珊珊聊完,只在她问的时候简单地答了一句暂时不会有问题,就没有继续了。
这不符合迟拓的性格,也不符合迟律师的工作范畴。
但是她回答完他特定焦虑的东西后, 迟拓没回答是还是不是, 居然就这样闭着眼睛靠了很久。
脸色倒没有变得更难看, 只是额角还是湿的, 嘴唇还是白的, 表情却比刚才聊之前放松了不少。
“喂。”安也推推他。
迟拓顺着她推的力道往旁边晃了一下, 又借着惯性晃回来, 头靠在了她肩膀上。
安也僵了一瞬。
迟拓从来没有这样过, 虽然他们之间会有肢体接触,但是基本都是基于安慰或者打闹, 不是这种。
有点示弱,有点撒娇。
安也不太习惯地抬手,摸了摸他头发。
“是只要想到还是得经历了才会恐慌发作?”她低声问。
“经历了以后。”迟拓手也搂住了她的腰,这次终于不再像十年前那样,一身蛮力差点把安也憋死在怀里。
“那我妈以后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好不好?”她说。
“不好。”迟拓说,“不严重,反正有药。”
安也:“……”
她抓了抓他的头发。
“久久……”迟拓的脸在她肩膀上蹭了一下。
“嗯?”安也还是有点僵硬,心情也有些微妙,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下去。
“没事。”迟拓压着声音,“就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安也:“……”
她没反驳。
今天齐唯问她,她和迟拓后续会有什么发展这个问题又从她脑袋里蹦了出来。
她仍然不知道答案。
但是和迟拓在一起的感觉,挺奇妙的。
她一开始觉得大概就是家人的感觉,迟拓有点像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双胞胎,从小到大亲密无间,两人之间什么秘密都没有,重逢以后也就生疏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又回到了这种互相之间装都懒得装的的情况了。
她本来以为迟拓其实也没怎么变。
但是迟拓对焦虑症的态度让她很意外。
他不想提这件事,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事起头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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