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街道中央铺满了鞭炮的残余物，偶尔经过几辆车将其碾压，那些暗红色的碎末随风而起，片刻后又重新落到地上，归于平静。

安宁永远都忘不了那天。

那个将她的人生完全扭转的除夕夜。

周边的吵闹声震耳欲聋，烟花炸开、鞭炮迸溅、上门讨债的人个个凶神恶煞地冲她们母女三人吼叫、妹妹安暖因害怕而嚎啕大哭、小姨何蓉颤抖着与对面一众人理论的声音。

其中一人看到了默默站在一旁的安宁，瞬间来了兴致：“呦，你这外甥女也到该出嫁的年纪了吧？”

“不想还钱也行啊。”那人笑得张扬，指了指两眼空洞的安宁：“她，老子要了。”

何蓉敏锐地伸出手臂，将安宁拦到身后，咬着牙道：“廖维，你休想。”

对面有人轻“啧”一声：“那就让你的小女儿嫁我们大哥呗。”

说完，他轻瞥了眼缩在角落抹眼泪的安暖，旁边就有人要上前掳走她。

“不要！”何蓉推开那人，将安暖紧紧拥在怀中：“她才19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拙劣的借口使对面一众人憋笑出声，有人吹着口哨起哄：“这女人该不会真以为要领证吧？”

“就是，老子第一次听说玩女人还要先领证。”

“少废话，要么还钱，要么这两个女的，二选一来抵债。”为首的叫廖维那人没了继续耗下去的耐心。

一直没说话的安宁上前一步，佯装淡定地开口：“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别拿出那套来唬人。”

“钱，我们会想办法凑的，麻烦你们先离开我家。”

没人看到，其实她背在身后的双手僵硬地交叠在一起，还有些发抖。

“妹妹，法治社会更要欠债还钱了，还不起，就拿别的来换。”说话的人邪笑着四下打量着安宁。

其他人跟着搭腔：“就是，安氏都要被收购了，亲爹在ICU躺着，还以为自己是安家大小姐呢，现在早就凤凰变麻雀了。”

正僵持着，外面响起了门铃声。

安宁稳了稳心神，缓步走过去开了门。

“陆北辰？”

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安宁微蹙了下眉，有些不确定地问。

她和陆北辰一直都认识，但是两人关系并不熟，他也从未登门拜访过，听说他如今是陆氏集团的董事长，就更没有来她家的由头了。

难不成，他也是过来讨债的？

陆北辰轻“嗯”了一声：“安宁，不打算让我进去么？”

杵在他面前没动的安宁这才回过神来，侧身给他让出位置：“陆总请进。”

听到“陆总”这一称呼，陆北辰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

跟在他身后的小张助理也一并走了进来，他对安宁点了下头：“安小姐。”

安宁：“你好。”

何蓉看到陆北辰也是一怔，心想哪阵风把这位爷给吹来了。

“呦，陆总。”廖维陪笑着走过去，“他们安家也欠您钱了？”

陆北辰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并未搭腔。

张助理看出自家老板的意图，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一旁不明所以的廖维。

“廖总，这是安氏欠贵公司的钱，陆氏今日替安氏一笔还清了。”

廖维嗤笑一声，扯过那张支票：“陆总这样英雄救美，倒显得我里外不是人了。”

“看样子，安家这两个大小姐之中定有陆总的心上人了。”

陆北辰眸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却面色平静地出声逐客：“拿了钱就滚。”

廖维敛了嘴角的笑意：“陆总，告辞。”

他也知道见好就收，保不齐以后有事还得求着这位爷，说罢他便带着一众人扬长而去。

只是他心里有数，安宁从小是学昆曲的，将来她要是跟了陆北辰，到时候陆北辰天天把这古典美人抱在怀里听曲，想想就惬意，什么便宜都让他占了。

何蓉看到刚才的局面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爷唱得是哪出，竟对她们出手相助。

她赔笑着给陆北辰让座：“陆总，感谢您在安家落难时来雪中送炭。”

“安宁，去给陆总沏杯茶。”

“好。”安宁转身要去厨房，被陆北辰出声拦下。

“不必。”

“何姨先别急着道谢，我替安氏还的这笔钱可不是白还的。”

“就算是投资，也还有利润可言，何况这是替安氏摆平了一场风波，我只提一个条件，不过分吧？”

何蓉心里捏了把汗，心想谁能知道你的条件我们能不能做到，但这些话她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当然，陆总有条件也是应该的。”她强撑着笑意道。

“我要安宁。”陆北辰眼眸扫向站在一旁的她。

她下意识抬头，瞳孔微张，眸中充满了疑虑，只是她的身子似乎抖了一下，幅度很小，不易察觉，但他还是看出了她的抗拒。

他对上她的视线，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我要安宁和我结婚。”

不止安宁，何蓉和安暖也僵在原地。

何蓉有些试探性地开口：“您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意思。”

“我替安氏摆平经济危机，也能挽回安氏，但是我要安宁嫁给我。”

他的确有这个能力，何蓉信他。

“您是说，您能让安氏不被收购是吗？”

安暖冷声打断何蓉的话：“我不同意。”

她冷笑着对上陆北辰的视线：“你和廖维有什么区别，一样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何蓉打断她：“阿暖，你回房间去，这是大人之间的事，妈妈和你姐商量一下。”

安暖态度坚决：“我不回。”

陆北辰起身：“没关系，我给安宁三天的考虑时间。”

“想清楚了就联系我，到时我会带着聘礼过来。”

“多有打扰，告辞。”

随着关门声响起，安宁身侧的双手才放松下来，她暗自闭了闭眼，似是料到了她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

夜已深，何蓉好不容易看着安暖睡下了，才来到安宁的屋内。

而安宁早已预料到小姨会来找她谈陆北辰的事情。

何蓉：“安宁，你告诉小姨，对于陆北辰提的条件，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根本就不重要吧，小姨？”她的声音中带着些哽咽。

“你这孩子，小姨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你这是什么态度？”见她语气这么冲，何蓉有些没耐心了。

安宁深吸一口气道：“好，那我不嫁。”

何蓉重新好声好气道：“你看，现在安氏是那样的情况，我们又欠了不少外债，今天是廖维，明天也许就有别人找上门了。”

“再者，你想想你爸，现在还在ICU里躺着，他要是知道了公司现在的状况，打击该有多大啊。”

“小姨知道你不想这么早就嫁人，可陆北辰的实力你也知道，他绝对能让安氏逆风翻盘的，对了，你们从高中就是同学吧？”

安宁反驳道：“但我们并不熟悉，仅仅只是认识而已。”

何蓉挑明立场：“小姨的意思是，陆北辰他也挺好的，嫁给他总比嫁给廖维那样的人强吧？”

“只是暂时委屈你一下而已，日后安氏要是东山再起了，你大可以离婚啊，到时候小姨再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你高中时不是和姜于那小子走得挺近的吗，到时候他从国外回来了，你也离婚了，再走到一起也不迟的。”

安宁重重叹了口气：“如果我妈妈还在世，她此时也会逼我嫁给陆北辰吗？”

听到这话，何蓉脸色登时黑了下来：“我们都应该多为你爸爸考虑考虑，以大局为重，现在只要你点头，就能救安氏一命，你就这么不情愿吗，还拿我姐来说事？”

“小姨，我想休息了，这事明天再说吧。”安宁起身进了屋内的洗手间。

何蓉也没了待下去的兴致：“孰轻孰重，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