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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诗重提(86)
作者:山野诗人 阅读记录
她失去记忆,本就会将不好的东西抵消,但那些留在亲人身上的伤痛是不会改变的,却遭到她如此误解。她无颜面对。
至于向繁洲,她更加难以言表。
她以为的初见其实是重逢,已然可以成为悬在心脏上的一把冰刃。
她一向认为自己是孤独地行走的,却不曾想,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有人寻了她十几年。甚至她并不记得那些过往,记不起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这是向繁洲汹涌爱意的源头,却是她触碰不到的无底洞。
也许这一辈子,她都不会记起那些事。
这太残忍了。
何慕眼眶骨生疼,越哭越凶,向繁洲却醒了。
他缓缓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又像是不能确认,伸手去按台灯。
昏黄的光映在两人脸上,鼻子眼睛都是红的,谁也没比谁好一点,只是此时何慕泪水倒灌似的,还没停。
向繁洲要抱着她起身,却十分艰难:“什么时候回来的?”
声音完全是哑的。
她不答,眼皮垂着,只能看到长长浓密的睫毛。
向繁洲头疼且昏沉,努力想是不是自己晚上话说得太过分,或是刚刚迷糊中情绪四溢,不小心伤了她,才令她哭得如此伤心。
他轻轻帮她擦脸颊的泪水,鼻子发酸:“对不起。”
何慕脸皱着,苦笑一声,甩掉他的手,语气努力带了些凌厉:“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向繁洲,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不要你跟我说对不起……”
向繁洲怔住,心跳呼吸都要停了,他从未见过何慕如此生气。
半晌,他压着头疼和心脏钝痛,用此刻浆糊似的大脑努力措辞,低沉沙哑地说:“禾禾,我承认我这个人是心胸狭隘的,所以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吃醋,晚上因为吃郑其修的醋,跟你闹脾气,是我不对,我不该逼你的,如果伤害到你,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一定会努力克制的,以后不会了,你信我。别生气了,好吗?”
她听着他混乱的呼吸,胡乱的称谓,越发低沉的声音,心中一阵纠缠,像心脏被戳了个洞,怎么也堵不住。
做了半天的建设,她才对上他的眼睛,倏尔便被淹没了。
那疲惫的眼中,杂糅着爱与愧、柔与忧、诚与怖,如一张密网勒得她喘不气起来,灼烧她的灵魂。
“我和郑其修早就结束了,没有回头路可走的那种,他也专程给我解释过是因为家人才回国。这段感情无论从我这,还是从他那,都彻底结束了。”何慕平缓着呼吸,“我们之间,从始至终只关于我们。”
向繁洲听到何慕还是给他解释,心中愈发羞愧,深深抱住她。
“我还没说完。”何慕提醒。
他 “嗯”一声,略点头,等她说。
“但是我今天真的生气了……”
“我……以后真的不会了……”向繁洲耳朵突然痛了一阵,强忍着没表现出来。
“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何慕郑重地说,“我是生气你生病了不告诉我,生气你只展现好的一面给我,从不让我同你分担任何的忧虑和难过。我不需要你这样,向繁洲。”
他耳朵嗡鸣着,却仍听清了,也听懂了她的话,他的慕慕是心疼他,蓦地松口气,又抱住她。
这一次,他没有被推开,任身体交杂的疼痛叫嚣着,安心将下巴埋在她的肩窝里。
她继续说:“我们都是世间不完美的灵魂,没必要伪造得完美无暇。你教我在这段感情中做自己,为什么不会觉得我也希望你如此呢?我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脆弱,也从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哭过这么多次,是因为你饱满的爱,让我能安心释放情绪,也因为我知道,在你这里是安全的。”
“但我也不是时时这样,我比你想象中强大多了,放心让我听你的声音。”她抚摸他颈后的短发。
他重重呼吸,缓缓从鼻腔中发出一个“嗯”字,又沙哑着说:“谢谢你,我的爱人。”
何慕抚他后背,极轻地笑一声,嗔怪道:“是不是很难不说谢谢,你以后不准不让我说谢谢了……”
良久,向繁洲才跟着笑。
呼吸扑在何慕的肩膀上,她被烫得想躲。
“你睡觉前吃药没?”她柔声问。
他话语间全是气声:“吃了。”
她要推他,他不肯放手,只好举起右手从头顶上方穿过去,去碰他的额头:“这么烫,一定很难受吧?”
他眼睛都是闭着的,胸腔震动着“嗯”一声。
“我去拿温度计和退烧贴,”何慕用柔和到不能再柔和的声音商量,“先放开我,我又跑不了,乖。”
向繁洲这才放开何慕,她扶着他躺好,才去客厅找药箱。
她回来时,向繁洲听到声响,又挣扎着睁开眼一直看她。看她以手背试他的额温,又用电子温度计给他测温,眉头蹙起来,又细致地给他贴退烧贴,心中无限触动。
想吻她却又不大有力气,最后只拉着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指节。
“怎么前几天好好的,突然就中耳炎了?”
向繁洲想拒绝回答,但又想起她刚才那番话,躲避了一刻,又说:“不小心淋了点雨。”
“嗯?”何慕疑惑,感觉自己抓到了破绽,“今浦有段日子没下雨了。”
“不在今浦,出差的时候。”
他不敢再细说,再看她的眼睛一秒钟,便要编不下去了。他是不会告诉何慕,真相是他和周景浔循着梁嘉穗给的地址,去锡市找那个司机刘新来时,得知人早就没了,甚至因为提起当年的事,被刘新来的妻子泼了泔水。
他知道何慕是个拥有强大心脏的人,但他仍然希望危机解除时,再告诉她真相。更明白她是个过分细腻的人,知道他因此受伤,她会自责的,他不想她因此难过。
“要不要喝水?”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摇头。
“那睡会儿吧。”
“我没事,”向繁洲声音有点拖,“你也睡吧。”
何慕看他隐忍着,胸口闷闷的,忍不住摩挲着他的侧脸,眼睛柔亮柔亮的:“向繁洲,你生病的时候也太乖了。”
他眼睛朦胧着,耳朵也没能接收太多的声音,隐约听到何慕在说话,却没能完全辨别出来:“嗯?”
她俯身吻他嘴唇,在他耳侧说:“我看着你睡了,再去洗漱。”
他眼皮沉得不像话,没能再挣扎,半晌才“嗯”一声。
翌日,向繁洲醒时,感觉自己没那么难受了,但症状没有完全消失,头仍是痛的,只是可能退了烧。
发现何慕趴在床侧时,想起昨夜总觉得有凉凉的触感落在身上,大抵是何慕一直在照顾他,心中愈发愧疚。他悄悄下床,要抱她起来,人还没放到床上,在他怀里便醒了。
“醒了?有没有好一点?”何慕说着,就要去碰他的额头。
他把她放下,严肃地说:“地上不凉吗?”
“你一直睡得不安稳,我不放心。”何慕坐起来,嗫嚅道。
向繁洲抱她,轻抚她的后脑勺:“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
“辛苦你昨天晚上照顾我了,快睡会儿。”他声音轻柔。
“你呢,不休息了?”
“有个会要开。”
“你头不疼了,耳朵也不疼了?”何慕态度强硬。
他从未言明哪里疼,却被何慕一一说中,没了底气。
“我请了假,今天在家里陪你,”何慕说,“你今天也不准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