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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月亮逃跑(7)

作者:停戈换鱼 阅读记录


“这位是……倦之?”

“伯母好。”

谈恋爱时,元蕙如曾把房倦之带回家一次。

元蕙如咳了一声,“宁拙道长。”

对于女儿前男友变成道士的事,元舒华表现得很得体,没有多问一句。

“一路辛苦了,先进来吃饭。”

“我不负所托,把蕙如安全护送回家了。”

计叔大着嗓门说,成功吸引元舒华的注意,元舒华妩媚的丹凤眼很感激地看他,像看着一位盖世英雄,“是呀,多亏有你。”

计叔的胖脸瞬间红了,他腼腆得像个十七岁少年,挠着头,把手中的玫瑰花递给了元舒华。

元舒华接过,很自然地抱怨,“来就来,不用每次送花的。”

厨房里动静不小,有个男人在做饭,火焰在炒锅上炫技般地腾起,元蕙如看了一眼,认出是小区楼下开饭店的申大厨。

计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如临大敌般地走进厨房。

元舒华则坐回沙发上,继续看起电视上的美妆频道:“再等一会,很快就有饭吃了。”

元舒华就是这样的,天生具备让男人们为她赴汤蹈火的能力。

爸爸死后,要和债主们打官司时,有名律师主动跳出来帮忙;不会做饭,有厨师自愿上门料理一日三餐;前半生没上过一天班,破产后无法营生,也有计叔这样的朋友进行接济。

元蕙如在玄关换好鞋,远远地看着客厅里的元舒华。

她犹豫了一下,趁着弯腰帮房倦之拿拖鞋的时候,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问房倦之:“你能看出我妈有什么异常吗?”

房倦之闻言,换鞋的动作一顿,也抬头看了看元舒华。

第六章 006

元蕙如看房倦之的样子,就知道他没看出异常,有些低落:“算了,可能是我的幻觉。”

“稍等。”房倦之双手结了一串颇为复杂的手印,最后,他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指抵着元蕙如眉间,“借用你的眼睛一用。”

某个瞬间,元蕙如恍惚觉得她的视线变得很高,像是借用了一个高挑男人的视角看世界,接着她听到房倦之说:“伯母少了半个身躯。”

在这一刻,元蕙如有想哭的冲动。

无论房倦之过去有多狗,此时此刻她觉得他无比亲近。

长期以来,在元蕙如的眼中,妈妈只有上半身,像是一个被腰斩的人,悬浮着美轮美奂的半截身躯,在空气中漂浮。

全世界无人察觉,申大厨、计叔等人视若无睹,之前请回家做法事的高人也无人觉得异常,只有元蕙如看得到。

梦中的诡异,尚且可以当作是脑中幻想,唯一亲人的异常,却是活生生展现眼前。

厨房里的申大厨和计叔,因为菜里要不要放辣椒的事吵了起来。

元蕙如把换下来的鞋子放上鞋柜,手指控住不住地颤抖。

她给房倦之递眼神,“道长,我带你四处看看。”

元蕙如背抵着关上的房门。

“对不起,宁拙道长,我应该提前和你同步下情况。只是我妈的事,人人来看了都没看出问题,连我妈也觉得我疯了。”

房倦之环视房间一周,“没事。”

他问:“你什么时候发现伯母开始出现异状的?”

“去年 10 月份,在我开始做诡梦的三个月前。”

像被隐形的橡皮擦抹除,形体一天天消失,起先是双脚,后来蔓延到膝盖,现在心口以下都看不见了。

元蕙如很紧张,“我妈的情况,你怎么看?她会不会有危险?”

房倦之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伯母有危险?”

“我有个不妙的联想。”

元蕙如忍着恶心的感觉说:“我对你说过我的梦,在第一场梦,那个诡异从我妈的皮囊里钻出来,说它用腻了我妈的躯壳,它想换我的。”

房倦之:“你觉得伯母被它附身了?”

“我拿不准,它如果已经附在我妈身上,又何必在梦里从千里迢迢的地方赶过来寻我,逻辑不对。”

房倦之:“我刚才虽借用了你的视角,但有可能只是借着你的眼看到你的幻觉。”

“你能看到我幻觉?某一种通感能力吗。真是奇妙啊……我不会连累到我妈吧?”

“伯母很好,你放心。况且,”房倦之随手拉过电脑桌前的转椅,懒散坐下,大长腿搁在地上,“有我在。”

“来之前,我对你的事有两种推断,第一种,确实被诡异纠缠了,常见情况是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东西,供奉了来路不明的邪灵。”

“这种处理起来简单,做个法事就行。”

“第二种,你生病了。”

元蕙如立刻问:“第一种,你在我家……有‘看’到什么吗?”

房倦之否认,“你家很干净。”

元蕙如:“结果你还是认为我精神出问题了,可我身上真的长出了血莲……”

房倦之冷静如外科医生:“人的意念是很强大的,就像科塔尔综合症。”

元蕙如默然,科塔尔综合症也叫行尸综合征,患者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亡。

元蕙如跟房倦之共同的朋友圈里,认识的医学生曾分享过一个医例。

某个抑郁患者,某天坚决地认为他已经变成尸体,他再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还能“看”到自身在不断腐烂,从此拒绝进食,最后竟活活饿死了。

元蕙如苦笑:“我倒宁愿是我眼睛病变了,也不想看到唯一的亲人在眼前一点点消失。”

房倦之却说:“只是猜想,我需要证据论证。”

元蕙如:“你想怎么做?”

房倦之:“你梦中的诡异已经找到你家附近了。”

元蕙如头皮发麻:“它应该很快就会来我家敲门了。”

房倦之说:“我等它上门。”

他说:“近期我想借住你家。”

元蕙如刚想说家里房子小安顿不了人,视线随着房倦之转到书房。

元蕙如的房间连着一间小书房,中间只隔着一扇门,房倦之从书房赶到她床边,几个大跨步的事。

安全感满分。

元蕙如没有拒绝的理由。

笃笃。

元舒华敲门,“蕙蕙,吃饭了。”

元蕙如要打开房门,忽然听到背后的房倦之问:“伯父也姓元吗?”

元舒华,元蕙如。

“我爸姓李,我是独生女,但我跟妈妈姓。”

“我爸来自一个观念保守的小山村,由于这事,我妈和我爸家里人,现在依旧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见房倦之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元蕙如现在对他知无不言。

“我姥姥强烈要求的。”

眼前浮现出一个老太太,纵使她发鬓斑白,皱纹沟壑,还是能够从她的举止动作间,找到旧日美人的气韵,她拍打着童年元蕙如的被单,给她唱摇篮曲:

——月光光照地堂,妹仔你乖乖睡落床。

“姥姥,太姥姥,再往前数无数代,祖祖辈辈,都很重女轻男。”

“元氏女按母系计算世系血统,财产由祖母传给母亲,由母亲传给女儿,由女儿传给孙女。”

“只要生出女儿,概不从夫姓,一律要姓‘元’。”

“姥姥去世后留下很大一笔财产,按照她的遗嘱,不给舅舅们,全部给了妈妈和我,这也引起了另一场家族纷争。”

房倦之总结:“听起来像是母系氏族的传统。”

“有区别的,”元蕙如说,“从古至今残留下来的母系氏族,一般是某个小山寨,凭借着地势偏远,避世而居,从信仰到生产制度,拥有一整套维持社群运转的机制。”

“我们元氏女,是孤身融入了主流生活,以卵击石,在长达数千年的封建思想教化中,未曾动摇,保留了长达两千三百年的女氏族谱。”

房倦之说:“像是一个奇迹。”

元蕙如:“可不是嘛。”

在现代社会,元蕙如的冠姓权尚能引起一场家庭恶战,何况在那个女子没有丁点话语权的古代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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