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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月亮逃跑(43)
作者:停戈换鱼 阅读记录
正中是阴歧莲祖神像,和外头脚踏尸山血海狂舞的塑像不同,这一尊的形象文雅很多,远远望去,好似一个栩栩如生的黑衣道士站在香案上,头罩黑纱,笔直站着,右手握着一柄青铜剑,剑尖朝下。
族长正在主持祭祀,他手舞足蹈、摇头晃脑地念诵着长篇祷文,奏乐仪仗队在神前的空气上边吹奏边跳着狂乱的舞蹈,村民们把装着成对猪羊鸡的红漆大木盘陈列在供桌前,虔诚地跪在地上,也是念念有词。
所有人的脸上都有如痴如醉类似癫狂的神情,像随着倒影在岩石上的无数扭曲交缠的黑影,被念诵声和古乐牵引着,进入了另一方玄妙的世界。
灵丘子紧皱双眉,他身处此环境,并不觉得神圣可畏,只感到寒气逼人的森然恐怖。
他发现,岩洞的顶端和四面墙额外糊了厚厚的泥灰,用无数的骷髅人头重新镶嵌岩墙,数目繁多,装点得没有一丝空隙。
这么大的区域,需要多少人的性命,几千还是几万众?
古代一些作风凶残的军队有把战俘枭首,用头骨垒塔彰显战功的行为,这里可是祭祀用的圣殿,古往今来的正神,没有用人骨装点神殿的道理!
地上的土壤已被染成了深黑色,神像供桌的斜左方摆放着一方两米左右的长条石台,石台中央有一条凹陷下去的槽,是放血槽,正是古代处置人牲的器具。
显而易见,这尊阴歧莲祖的神像,是接受血祭的。
白花花的人头墙,无声地注视着正中空地的信徒们。
灵丘子先是震惊,继而震怒,他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现代人,今晚和他一同出现在祭洞的村民,也是现代人。
怜神村并非恐怖小说里愚昧落后的小山村,这里如同其他富裕临海村庄一样,交通四通八达,通电通车,文化也与现代文明沟通。
谁能想到,平时走街串巷的大爷大娘,料理庄稼的憨厚村民,笑容可掬的街坊邻居,居然会在深夜膜拜一尊邪神,两相对比,才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唯一令灵丘子感到安慰的是,那些墙上的头骨最迟的也是几百年的产物,随着时代进步,血祭已废,今晚应该不会看到什么血型画面。
他刚这么想,村民的祭拜流程走完,族长站在神坛前,肃然问道:“有谁要向莲祖求祈?”
他话音刚落,一个穿商务 polo 衫的中年男人,从教徒中起身,颤抖着走到族长面前。
“我、我有心愿想求莲祖实现。”男人垂着头说。
族长递给他三炷香,他接过,拜了三拜,插到香炉里。
接着他就跪在神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诉说他原本是如何事业有成如何家庭美满,结果被叠码仔骗去赌博,输掉了几家公司,如今身无分文一屁股债,他请求神灵赐予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族长苍老的脸像一颗黑皱的果子,冷酷无情:“你的祭品是什么?”
“我献出烂赌的手指。”
男人哆嗦着,从供桌前拿起一柄光可鉴人的匕首,把他的左手放在神案上,正对着默声不语的神像。
他充血的眼珠瞪大,鼻翼抖动,谷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他用握着匕首的右手擦擦脸上的汗水,抬头看看蒙面的神,神沉静的慧眼似乎正在慈爱而包容地往下看他。
他脸上渐渐浮起豁出去的坚决,大吼一声,把刀锋往下压。
血溅污小片神案,男人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蜷缩在香案下凄厉哀嚎。
像是他助手角色的男人哭丧着脸,抱着一个小冰箱跑过来,捡起一根断指放进冰块间,只要及时,断指还是接得回去的,他往回走的时候,两条腿发软,跪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族长对此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他拿起神前两片削成新月形状的朱红木片,先在袅袅的白烟上绕三圈,这才开始掷筊。
需要掷出一阴一阳的圣杯,才表示神灵接纳了贡品,愿意达成信徒的心愿。
哗啦,筊杯落地。
“阴杯,”族长语调平稳地说,“神不允,需再次请示。”
男人踉跄地站起来,失去理智般发出野兽般的喊叫,再次把左手按在神案前,这次切下了两根手指。
帮他捡断指的助手在地上的泥沙间爬滚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嚎哭了起来。
寂静无声,包括灵丘子在内,所有人惊骇或冷漠地看着这幅情景。
族长再次掷杯。
木片命运的转动停下。
“圣杯,神允了。”族长平静地宣布。
人群中有了欣喜的躁动,嚎叫着的男人声音小了下去,他跪在地上狠命地磕了三个头,磕得额头见血,“谢谢莲祖,谢谢莲祖!”
族长把他从地上揪起来,抓起他的断手按到香炉的香灰里,男人惨叫不休,再把手拿出来时,好歹血止了。
男人感激涕零地退回去。
族长又问:“还有没有人?”
看得出今晚如此的集会很少举办,可能是数年才开一次祭,不少信徒争相踊跃上去了。
男女老少,众生跪在染着男人血液的泥土上,望着黑色的神像,哭哭笑笑,争先恐后地诉说心中无论如何也要达成的愿望。
有人想用 20 年寿命换取一个升职机会,有人承诺捐献所有财物建莲神庙来换取绝症的康复,还有人指着人头墙赌誓,只要仇人暴毙愿意死后献出头颅,成为莲祖的伥鬼生生世世任凭奴役……
灵丘子听得连连摇头,在他看来,阴岐莲祖相当险恶,在它的规则里,要得到什么,都必须付出代价,血祭的供物越大,它越高兴。
如此看来,满洞的人头,人祭的工具,或许全是信徒心甘情愿躺上供台,自动奉献的。
尤其在饥荒战乱民不聊生的古代,有多少愚民村妇为了保住一家老小,自愿剁指断臂乃至于献祭自身,无法想象。
意识到不是被迫而是出于自愿,更觉得可悲又可怖了。
灵丘子下了评价:“邪神。”
他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几个青壮年信徒们把他拖到神案前,强迫着他跪下。
“先生神通,”族长捋着稀疏的羊须,绕着他转了几圈,上下打量,“我们村的禹步很少有人第一次就能跟上的。”
灵丘子没有搭理,飞快地思索着脱身的法子。
族长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中所想,只是拿起沾染了血污的匕首,提起灵丘子道袍的一角,擦拭干净。
“现在是文明社会,我们村从很久前,就不杀人了,道长不必忧怀。”
“况且,你进村登记住宿的时候,我们村民看了你的证件,你俗姓房。”
“我们村的规矩,遵照神灵的旨意,不杀房姓人。”
“你走吧。”
第三十六章 036
灵丘子第二天就被村民赶出了怜神村。
此后,他也曾暗地里重返村子,想要重走一遍那晚的路径,却再也没成功过,村民们用某种方式修改了去祭洞的密码。
但他知道,断手求愿,甚至于更血腥的血祭,依旧在这个古老村庄的某处悄悄进行。
此后数年,他对阴歧莲祖的好奇心有增无减,不分昼夜地投入研究,如何破解守墓的奇门遁甲,为什么莲祖对房姓人格外宽容,一无所知,甚至于莲祖信仰是如何起源的也搞不清楚。
“世间的神灵,无一不有前世今生。”
例如道家三清,是天地万物的化身,例如妈祖娘娘原名林默,父母家谱可考,从凡女到神坛,有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阴歧莲祖没有出身,不知来处,几千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冒出一群信徒为它建宫立庙,人们甚至没搞清楚它是个什么东西就开始膜拜它,随着人口迁徙把信仰传到全国各地。”
灵丘子也从房倦之听说了元蕙如的家族传说,沉吟:“莫非真的是归墟神仙降世?”
他语气一转,有点自得,“我研究它多年,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我知道了这位邪神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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