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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虽是疑惑他的转变,她也没打算探究什么。老太太担心他伤了宁王世子会遭有心人拿来做文章,索性让他到别庄治疗腿伤,远离是非,免得节外生枝,而她则是奉老太太之命来替他疗伤的,只要他能走,她就算完成任务了,其余的她不想多介入。
来到别庄已经十天了,春实实固定每日为雷青云医腿,此刻她抱着药箱往他房里去。
她边走边疑惑一件事,最近她发现雷青云越来越沉默了,过去那些浮躁之气几乎完全消失不见。
这虽是好事,但也不禁令人不解他为何变了个人。
莫不是因为自己的腿伤而烦闷?可之前他不是表现得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吗?
但若不是因为腿伤,这又是为什么?
她沉思着进到屋子里,雷青云仍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不发一语,两眼盯着床顶,等她为他疗伤后离去。
她尽可能的不去破坏这份静默,悄悄地走上前,轻轻掀开他的被子准备为他换药。
「你怎么看我的腿?」他蓦然问起她。
在别庄的日子,他少有讲话的时候,今日总算开口,还关心起自己的腿来了。
「奴婢正尽力医治着。」她不将话说满,维持一贯的慎言。
「这表示没救了吧?哼,也罢,从此我总算有清静的日子可过了。」他不失望反而冷笑的说。
她讶然地的看着他,原来他真的不在乎断腿——
「一个废人多好,就不用担责任了,也不会妨碍了真正有心想要那位置的人。」
她见他今日态度反常,不仅忽然对她说出这么多话,这内容还极为偏激,她不住瞄向他的脸庞,见他肤色泛着不自然的红,额上也有一层薄汗,不由得一惊,忙触摸他的额头。
啊!烫的!
再低头瞧他的腿伤,伤口似乎发炎了。她拧眉,以为他的伤势应该逐渐在复原中,不想竟突然恶化了。
「雷家的产业我一点都不稀罕,谁要给谁!」他撇嘴继续说。曾经他踌躇满志,却在某日听见真相,「那人」根本未期望他做的比大哥好,从此冷了心。
她低着头赶紧处理他的伤口,并重新换上新药,他的话压根没听进去,只当他是烧过头在说胡话。
蓦地,他抓住了她忙碌的手。「你不信我说的?」
「我……」她教他严肃的面容吓了一跳。
「你可能不知道,断腿对我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因为对母亲而言我已经没有争家主的权利了,我可以不用再伪装自己了,不用再伪装了,你懂吗——」他越来越激动。
莫名地,听见这话后,她忽然想起八年前赵氏与许嬷嬷在假山前说的话,以及似乎有其他人的脚步声,莫非当年的那些话是他听见了?
若真听见了,就不难猜出这几年他为何会性情大变,这是教自己的母亲给刺激了。
可怜一个原本充满抱负的少年,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能让母亲多关照,还能让父亲注意到他,然而事实不如他所想,他的优秀反而让母亲忧心防范,这怎不让他内心受创。
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会由一介聪慧少年转变成玩世不恭的纨裤子弟,这几年他伪装自己,只是不想让母亲忧心他有夺去兄长地位的野心。
明白他的想法后,她不禁激起了对他的同情。「再怎么说您也是太太亲生的……」明知不该多嘴的,可她控制不住就张口了。
「亲生的又如何?我比不上大哥,他是嫡长子嫡长孙,无论如何就该由他掌家业,这也是母亲的希望,我可不想母亲希望落空了!」他倏地笑得凄冷。
「其实您又何必管旁人怎么想,若真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样委屈自己值吗?」不小心说出这些话,一说出口春实实马上就后悔了,这些话可不是她能说的,她的舌头怎会突然间就失控了?
他像是也颇惊讶她会这么说。「你——」
「对不起,奴婢的娘昨夜和爹呕气,惹得奴婢为这事没睡好,这会精神不济,原本这话是要对奴婢的娘说的,让她别管爹大男人,却不小心对您说出来了,请您别见怪。」她立即修补错误,装出十足的惶然。
他眯眼瞧她,许是发烧的关系,他视线越来越模糊,竟瞧不清她的面容,不知她是何表情。
「你……」
「四少爷正发着高烧,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退烧的汤药来,您若有话,等喝了药后再对奴婢说吧。」她落下这话,不管他同不同意,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
他瞪着她的背影,即使视线模糊,仍能清楚的分辨,她到底是「走」出去的,还是「逃」出去的!
傍晚春实实再来探雷青云时,他烧得更厉害了,这事连春品贵夫妇都惊吓到了,雷青云到别庄表面上说是思过,但实际是疗伤,若有闪失,他们怎么向老太太交代?两夫妇为此焦急不已。
春实实心里也有些急躁了,她才对老太太保证定能治好雷青云的腿,如今出状况,还真不知该怎么交代!
是以她更专心治疗他的腿伤,且为了就近照顾他,夜里就待在他的屋子里打盹,方便观察他的状况,这样熬了两日,雷青云才总算退了烧,可她仍不敢大意,继续守着,但守久了毕竟枯燥无聊,见他睡得熟了,她原本规矩端坐的身子逐渐走了样,舒适的跷起二郎腿,后背瘫进椅子里,小嘴轻轻哼起歌曲来。
唱的是穿越前,台湾与大陆最火红的电视剧「兰陵王」的主题曲《手掌心》,越唱越有劲,这般哼哼哈哈唱了大半夜,自得其乐,也省得自己频打瞌睡,无法看顾病人。
忽然两只蚂蚁爬过茶几桌面,她收了破嗓,盯向他们,两只蚂蚁一大一小,争相上前,这态势就像在竞走,她双目倏地产生霹雳火花来。
「有意思……小右加油,别让粗壮的小左赶上了,冲啊!」她本来就不是沉静的人,可因为到了古代,为自保只能压抑原来的个性,强迫自己当个死气沉沉的人,这会玩兴起了,自动为两只蚂蚁取名,在右边的叫小右,左边的自然叫小左,自己还选边站了,小右体型看起来比小左小只,她素来同情弱者,当然支持小一号的小右。
可小右腿比小左短,明显落后小左,她看了心急,伸出一指挡了小左的路,要让小右有时间向前冲,可想不到小左爬过她的手指后,又追上小右。
「王八蛋,你不知道姑奶奶可以轻易的捏死你吗?竟敢跟我对着干,你不想活了——」
「谁不想活了?」
当这道声音响起,春实实背脊一阵凉,几秒后手轻轻一拨,将两只蚂蚁拨到桌底下,重新端坐好,镇定的转过身来。「四少爷听错了,奴婢没说过这种话。」她这是睁眼说瞎话。
雷青云刚转醒,瞧来神智还不是很清楚,无力地瞥向她。「是吗?那你刚才说了什么?」
「奴婢方才一直坐着,什么话也没说,更没发出任何声音。」
「你……没出声?」他似乎很惊讶。
「是的,四少爷病了几天,刚醒来难免会出现幻听或幻想……若您在病时听见什么或看见什么都不用在意,这些都是正常的,等病好了自然会康复,不用担心。」她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像是真会如此。
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模样极为不舒服。「我是听过高烧过度会有这样的症状发生,难道我也患上了这毛病?」
她望着他,虽然没有搭话,但表现得十分同情。
「我腿痛了,可有止痛的药丹?」从她表情看出答案,他又问她。
「有的,奴婢这就去取。」她从容的转身出去了。
她一走,雷青云原本混沌的眼神瞬间清明起来。好个大胆的丫鬟!鬼话连篇,竟连主子都敢耍弄!
本以为她是祖母的人,自己当可信任,可见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后,他已然明白她的骨子里完全不是平日见到的恭顺,她没有所有人想象的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