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玻璃有一处反光，小水刚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虽然已经28岁，但从硕士毕业算起，其实参加工作也不过才三年，看上去还未完全摆脱学生气，和前台小姐姐比起来稚嫩许多。因为自己是北方人的大骨架，酒红色的缎面小西装外套穿在身上，倒也撑得将将好。她本来觉得这件外套最合适，既不显得过于正式，又看上去利落得体，但现在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小孩儿穿了大人的衣服。

小水叹了一口气，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就近拿了一瓶矿泉水，打开瓶盖喝了一口。接下来的面试，一定是一场硬仗，要好好整理一下心情才好。便又仔细看了一遍手中准备好的几页报告，预备着待会儿该从哪里开始介绍自己。

陈老师和肖师兄创立的都是数据咨询公司，但业务上有很大区别，陈老师的团队以服务房地产客户为主，而肖师兄的公司面对的客户以豪华汽车和奢侈品为主。虽然数据分析的底层逻辑、方法论和工具有共通之处，但数据语言和数据应用却是完全不同。

正苦恼着，听到门外前台传来一阵笑语声。

“耀总，您这个点还来公司啊？”是前台小姐姐笑语盈盈的声音。

“Mindy，你好吗？今天的围巾是金色的喔，看来晚上有约会喔！”

一个男人左手拎着电脑包，右手高高举起，指着前台姐姐脖子上的围巾，俏皮的说道。

这人倒是和刚刚进出的人很不同，敞怀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短袖polo衫，领口高高的竖着。下半身是淡蓝色略发白的牛仔裤，配了一双白色球鞋。这一身运动休闲装，和那件黑夹克一点都不搭，偏偏他头上还戴了一顶深蓝色的棒球帽，帽檐上耷拉着一副黑色墨镜，就更不配套了。

乍一看，这人像是穿了两套衣服；又像是刚从哪里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似的。那人迅速走进旁边的开放办公区，不见了人影。小水看了下时间，4点45分了。

......

“你就是老肖新招的小助理？”

会议室的门是敞开的，一个男人小跑着闯进来。

是刚才那个人，他已然脱掉了外套和帽子，白色polo短衫的领子却还是竖着。虽然看上去还是有点轻佻，但整体上比刚才舒服了很多。他不冷吗？北方这个时节不应该穿短袖了。

那人不等小水反应，拉开对面的椅子就一屁股坐下，两手交叉搭在桌上，盯着小水打量起来。

小水听这口气，再结合刚才他和前台打招呼的样子，心下料定他大约是管理层，而且显然和肖师兄关系很好。

“您好，我是来面试的，但应聘职位目前还没商定。”

小水在南方跟随师兄师姐们和形形色色的地产商人都打过交道，见多了各种人精，所以应付起来已经很从容。

“嗯...你看上去不像本地人？”

“是，我之前在海州工作，昨天刚到北城。”

“哦？海州？你也是海州大学毕业的？”

“是，我是学统计分析的。”

“哦？哈哈哈....老肖这大哥，真是肥水一点不流外人田啊！”那人把椅子往桌前拉近了一下，双肘支在桌上，双手向上捋搓着刚被棒球帽压扁了的头发。

小水趁这空档仔细看了下他的容貌：宽额浓眉、高鼻梁却是薄嘴唇，脸颊瘦削，棱角分明。是一张很南方、很精致的脸。他一定是南方人，对，他刚才说话也不像肖师兄那样快且密，而是慢慢的咬着字，好像是刻意注重发音似的一字一句的说。

“你带简历了吗？给我一份吧。”

“我参加工作只有三年，简历很简单。今天主要是带了些过往的业务案例，是房地产相关的。”小水并没有给出去，而是解释道。

“哦？房地产？你该不会是从陈教授的公司过来的吧？”那人也不再要简历。

“是的，您认识陈老师？”

“我不认识，但老肖常给他的教授打电话，我听到一些。”那人解释了一下：“那么你一定数据能力很强咯！”

“做过一些基础的分析...”小水赶忙解释道。

那人向后靠在椅背上，换了个轻松的姿势。

“我有数了...不如你和我说说，你对未来事业的规划？”

小水觉得对方有点冒失，但又无法拒绝，想了一下，说：“我希望自己能在数据分析技术上再深入学习一些，同时也要学会活用数据，让数据能够说话。未来我希望自己不仅能处理数据，还能处理客情，真正的去解决一些商业上实际发生的问题。总体上，我希望自己的工作能有看得见的意义和价值。”

“哈哈哈哈哈哈！看得见的价值！好！”那人开心的站起来：“对了，冒昧一下，你今年几岁？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我28岁，我叫叶清水，可以叫我小叶，也可以叫我小水”

“小水？哈哈哈哈，你可不是小的水，你是大大大水！”那人像捡到宝贝那么开心：“小水，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这里等我！”

他转身离开会议室，临走又怕小水被谁抢了似的，把会议室本来敞开的玻璃门又费力硬掰回来，将小水关在了会议室里。

“老肖人呢？”李宗耀趴在各个会议室的玻璃门缝上，一间间找。

“阿耀，你回来啦！”肖鹏从茶水间端着两杯咖啡走出来，刚好碰见趴在门缝上的李宗耀。

“喂哟，你在这里！”李宗耀一把接过肖鹏端在左手上的咖啡，拽着肖鹏的胳膊，就急匆匆往茶水间又走回去。

“哎哎哎，这咖啡不是给你的！”肖鹏嗔怪道：“阿耀，我现在有事，没空跟你哈拉。”

“我知道，你要去面试嘛，对不对？我找你就是要说这件事。那个小朋友，你让给我！”

“什么？什么就让给你？”

“就是叶清水，她在前台会议室啊，我刚已经面试过了！”

“什么你就面试了？”

“喂喂喂，老肖，肖总，肖哥，鹏哥哥...”李宗耀架着肖鹏的左胳膊不肯放手：“呐...我们讲道理啊...你已经有Ada和Lisa两个助理了，你倒是事事有人帮。我呢，我就只有一个小豪呀，那小子替我挡酒还凑合，数据上他完全不懂啊，你的数据部，那群宝贝顾问们已经跟我投诉过好几次了，我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小姑娘，又懂数据，又能说会道的，你当然要让给我啊！”

肖鹏也算听明白了，认真回道：“小叶以前是跟着陈教授做分析的，属于数据部门啊。你现在突然让她进客户部，她以前也没接触过，而且她未必感兴趣啊。”

李宗耀眨巴着眼睛，见肖鹏话语间有所松动，诡笑着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刚才已经和她聊过了，她很感兴趣！只要你让给我就是了！我不管，如果你不让给我，以后数据部和客户部打起来，你来解决，我可不管了！”

肖鹏被磨的不行，甩脱胳膊，重新又泡了一杯咖啡。“这样吧，我现在就去问问小叶，听听她的想法先，我们还是要尊重小朋友自己的想法！”

这时，客户部助理小豪一路小跑着闯进茶水间，说是有个客户出了点状况，需要马上进行电话会议，点名要耀总参加。

李宗耀匆匆放下杯子，跟着小豪进了一间会议室，走之前冲肖鹏敬了一个礼：“拜托了，肖哥哥！”

肖鹏被叫了一通哥哥，真是无奈又好笑。

第5章

肖鹏推开会议室的门，将一杯咖啡递给小水：“小叶，你好，我们终于见面了。”

小水站起身来，礼貌的回应了一下。肖师兄高高胖胖的，看着魁梧又敦实，格纹衬衫搭配西装裤和棕色牛津皮鞋，除了领口的纽扣是松散开的，其他都板板正正。

肖鹏把另一杯咖啡放在自己右手边，端起来先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

小水撇到师兄右手腕带了一只“绿水鬼”，无名指戴了一只婚戒。其实她对奢侈品牌并没什么了解，她的日常简单又朴素，平日里也不在意打扮。只是由于之前接触过一些房地产商人，有时候会听到他们和师兄弟们聊一些名表名烟名酒，刚好见过有人吹嘘这款劳力士，这才会一眼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