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到近乎是在嘟囔。

但顾堇堇还是听清了个大概，心意转了转，便明白他当时说自己拍腻了那是在情绪上头的话，不由得抿唇轻笑了下。

何勉神色幽幽地站起了身：“坐够了，再走走。”

“嗯。”顾堇堇也起身。

两个人顺着原路下了看台，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一个足球横飞了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到顾堇堇头上，何勉眼疾手快地一手拉过她，一手把球挥了开。

顾堇堇听到“砰”地一声在耳边炸开，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垂眸一看，何勉的手背已经红了一大片，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疼的。

但是何勉根本没在意，只是拉着她的手腕，用那双深邃浓黑的眼睛望着她，眼底都是关怀：“没碰着吧？”

顾堇堇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地摇了摇头。

在她犹豫的片刻停顿里，何勉的手转而扣住了她的手指，声音几乎要低到尘埃里：“让我牵一会儿，别抽回手……至少别在这里。”

这个校园对他们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是他们相遇的地点，也是他们定情的见证。何勉带顾堇堇重新回到这里，当然也是有一点自己的私心，想和她重新回顾爱情开始的地方，找一找当年恋爱的感觉，但如果在这里也只能失之交臂，那真的太残忍了。

在顾堇堇沉默的几秒钟里，何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像是被无形的钝刀凌迟了数遍，酸涩在眼底蔓延开来，被秋日渐落的夕阳照出一片血一样的红。

何勉握住顾堇堇的手，不敢太紧，却也不敢松：“我们绕着主路走一圈就回去，不会很久。”

顾堇堇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何勉却有一种如临大赦的感觉，紧了紧她的手指，宽大的手把她白皙的手指整个包在掌心，交换着彼此的体温。

从操场到宿舍区，沿着走了熟悉的路又走了一遍，牵手走过的校园风景，在脚下斑驳如昨。傍晚的风静静幽幽，偶尔有满脸青春的学弟学妹经过，看他们也就像是看到校园里感情正浓的一对璧人。

宿舍区常有流浪猫出没，一个个都被学生们喂得很肥，顾堇堇还在花池里看到了当年喂过的那只奶牛猫，兴起地要拿出手机给它拍照，手便要从何勉手里抽出来。

何勉握着她的指节不肯松，口罩以下的半边脸看不到表情，露出来的眉眼却有一种近乎执拗的情绪微荡。

顾堇堇只得单手去拍，她人娇小，手也生得娇小，单手操作手机拍照并不方便，勉强用拇指够到快门，手机却跟着晃动，拍出来的照片就糊成了一团。

顾堇堇皱了皱眉，正想回头跟何勉说自己这样没法拍，这时何勉却意外地俯身过来，伸着手臂就着她的手按了下快门。

因为这个动作，她人几乎要靠进他怀里，侵入鼻端的熟悉木质香，透着清浅而飘渺的暧昧。

顾堇堇正有些怔忡，却感觉手指被人紧了紧，甚至于身后温热的体温也越拢越紧。

“堇堇，别拍猫了。”何勉把她拿手机的手高高举起，切换了摄像头，“拍张合照吧。”

镜头猝不及防地从后置切到前置，屏幕当中的成像也由猫咪切到了他们两个，如今她两只手都被他握着，站在他胸前几寸的位置，像极了依偎在他怀。

脸莫名地发热，还来不及出声，何勉就已经按下了快门。顾堇堇伸手要拿回手机，却被他高高举起，照片也被他传到了微信上。

顾堇堇跳起够了一下没够着，便因为他这样得寸进尺的行为着了恼，等何勉眉眼含笑地把手机递回来，她反而看也不看一眼，哼了一声，反拽了何勉加快脚步往前走。

何勉才刚扬眉笑了一下，随着她往校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反应过来后，脚步便像是在原地生了根。

顾堇堇拉着他走了两步再没拉动，哪怕松了手指，手也还是被他握紧，便回头瞪了他一眼。

何勉抿着唇走上前，把手机递了回来，一副低眉垂眼的乖顺模样，

顾堇堇这才平衡了点，由他牵着，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调。

经过一号食堂，何勉本来还想带她到里面吃点东西，但已经过了学校放饭的时间，里面已经没剩几样菜，只得作罢。

眼中遗憾一闪而过，何勉牵了她往外，边走边说：“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后，第一次闹别扭么？”

第一次闹别扭……顾堇堇略想了一下便想起来了。

那时候何勉已经毕业了，被车企邀请去拍宣传片，原本说出去三天就回来的，结果碰上当地有大型的改装车展，愣是在外面又多待了两天，本来说是送顾堇堇回家的，自然也没法送了，只能她自己回。

这本来倒没什么的，只是不巧那天顾堇堇的手机弄丢了，电话卡也被人拔掉，不用想也知道是找不回来，只能等到家了再去补办。

两个人没能及时联系上，顾堇堇再用自己家人手机给何勉打的时候，就被何勉凶了，说她不让人省心。

顾堇堇觉得很委屈，如果何勉按原计划回来送她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更何况丢了手机她自己也很心疼着急，他不安慰也就算了，居然还凶她。

两个人在学校重新见面的时候也没能和好，一顿饭的时间谁也没有话说，之后何勉因为要比赛，又是一个星期都不能见面，最终对他的想念超过了自己的委屈，顾堇堇便先服软了。

一个星期的课外时间，她都在勾勾织织，最后织了一大捧花，在重新见面的时候送给何勉。

何勉把她和花一起抱进怀里，然后把他在比赛里得到的冠军花环回赠给了她。

在回忆里，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牵着手走到了校园外，何勉并没有多在门口流连，而是回到车上，把今天得到的巧克力奖杯轻轻递给顾堇堇。

“那时候看到你捧着花来我还在心里想，哪怕是最珍视的荣誉，我也可以和你分享。至于你给我的那些，我现在并没有觉得普通……但愿醒悟得没太迟。”

何勉看着她，认真到无以复加，一字一句说：“堇堇，试着重新喜欢我吧。”

第43章 邂逅

这句话何勉已经在心里反复想了很久。都是想要重新再一起，但想要她重新喜欢自己，和把分手的话收回，这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顾堇堇向来善解人意，何勉知道，她定然能知道这当中的差别。

何勉平日总是自信骄傲的眉眼都微垂着，有着一种明显的对认同的渴望。他的语气太过真挚，甚至多了些轻易不曾展露的谨慎小心。

顾堇堇看着他递过来的那个小小的巧克力奖杯，好像唇齿之间也像是被巧克力的味道浸染，有甜蜜，也有苦涩。

这段时间所思所念的、被缠绕成结的情愫，在这样的小心谨慎里，冒出了些头绪，她试图顺着头绪来组织语言，没有及时地回答何勉的问题，那些打了结的思绪就在何勉的眉间纠缠起来。

“……连试试都不肯？”何勉问着，尾音都哑了几分。

看到顾堇堇轻轻摇头，何勉的脸色顿时惨白如纸，所有的骄傲就在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里溃败。近来总是容易感觉酸涩的眼眶，又开始涌起那种生理性的湿润，但又因为有泪不轻弹的男儿气概，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顾堇堇在他眼眶尽红的注视里，眼睛也开始泛酸，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巧克力后，别过头去，隔着车窗看着依旧静谧美好的校园，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把胸口闷着的那些情绪都吐出来，才轻声开口。

“何勉，如今在感情里的我和你，都太不像自己，我们还是按照各自的意愿，顺其自然地往前走吧。”顾堇堇说，“等到我们对这段感情都更坦然的时候，即使不能在一起，能记得有个人曾经陪伴过自己这么久，心里留着一份温暖，这样……曾经的喜欢也就不算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