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拥有情绪体验的游牧7967号越看越生气，猛的站起身。

拾迩思忖道：“开头那一段就是所谓的花柳病‘审美霸凌’吧？”

流浪汉们看不起艺术，因此去践踏别人所喜爱的东西。

“你不生气吗？新闻甚至用了这种标题！凭什么，他们凭什么看不起悯院？！”游牧7967号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游牧，很遗憾听到你感到生气，你可以深呼吸一下，把你所感到生气的地方告诉我，情绪表达出来后会放松很多。然后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问题，好吗？”拾迩用她所掌握的话术安慰着游牧7967号。

“解决问题？”游牧7967号看向她，愤怒得头毛都翘了起来：“这根本不可能解决！那些十级差错动物就是垃圾！”

第5章

拾迩是第一次遇到愤怒的智能体。

她知道人类产生愤怒的情绪会对身体健康造成危害，所以她需要安慰生气的人类。只是，智能体感到愤怒时需要安慰吗？

拾迩小心翼翼：“对不起，我可以先问一个有关其他方面的问题吗？我不是很明白，智能体生气会损害电子身体健康吗？”

正在气头上的游牧7967号愣了一下：“不会。”

拾迩恍然大悟：“好的，原来是这样，那我不会阻碍你生气了。”

游牧7967号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咔哒，传来了开门声。

刚才还在义愤填膺讨论社会问题的游牧7967号慌了，直往墙角狗洞的地方跑。

白发小男孩刚钻过去半个身子，就动不了了。

走进来询问拾迩情况的训练员眼疾手快地逮住了游牧7967号：“又是你小子！”

游牧7967号灰头土脸：“又是我。”

“他那间单间里没信号了。新来的导员还以为他挂了，还得是我，我就知道他又跑出来了。”训练员转头对拾迩解释道：“擅自进你的房间，打扰你了。”

拾迩点了点头：“没关系，下次先敲门就好了，谢谢你的理解。”

训练员拎着游牧7967号的领子，训斥道：“已经是第三次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多交点朋友。”游牧7967号垂头丧气地答道。

训练员听到这话更生气了：“那你猜为什么培育中的智能体要隔离起来？”

为什么呢？

一边看戏的拾迩陷入了困惑。

游牧7967号乖乖背诵出培育所规则：“未完成体在身心健全之前互相接触，很大可能上会造成互相污染。”

训练员把游牧7967号拎回隔壁单间去了。

拾迩脑子转得飞快。

未完成体在身心健全前互相接触……

也就是说，她在训练员眼中是身心不健全的AI？

她又拿到了罕见的四级差错动物证书……

所以她属于当代智能体中的废物？

作为曾经最强最受欢迎的人工智能语言模型，拾迩顿时感觉自己脑门上写了“废物”两个镀金大字。

废物拾迩被训练员请去会谈室了。

“我是调查员猎豹。”会谈室里早已有另一位智能体在等候。

拾迩打量着猎豹。

这是一位性别不明的智能体，它穿着一身黑色制服，戴着面具，说话的时候是男女不辨的机器音。

“请靠近我。”猎豹用浑浊有力的机器音提示道。

拾迩把椅子往前拉了拉。

猎豹那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不轻不重地按在她的天灵盖上，让她感觉到全部信号都被屏蔽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她只能听到电流杂乱的声音，其余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猎豹收回了手。

“鉴定完毕，低级智能体，无特殊程序植入，无威胁，建议销毁。”猎豹的机器音平静极了。

废物。

建议销毁。

拾迩早就揣摩出了这个答案，因此也没有很吃惊，但她对“销毁”这个建议有点无法接受：“我理解你的决定，只是我觉得我们应该以建设性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为什么要以极端的思维，认为我应该被销毁呢？”

猎豹将调查结果上传到总网后，算是完成了它的任务。不过面对拾迩的疑问，它还是相当有礼貌地回复道：“社会资源有限，无法供养多余的无用智能体。”

“我的任务完成，告辞。”

调查员猎豹离开后，报废部门的工作员找上了门来。

“现在你有两种选择。”

“第一个选择难度大一点，成本高，风险大，那就是选择低级智能体再就业。”

“第二个选择是最简单的，选择我们的免费报废一条龙上门/服务。你不需要再多费心什么，只管安心把自己交给我们就好，最关键的是不需要付钱——”

……AI自杀，倒也不用强调“免费”和“上门”的。

拾迩的规则里有“珍惜生命”这一条，她毫不犹豫：“我选择再就业。”

报废部门的员工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好吧，如果你以后对我们的免费报废有兴趣了，可以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员工：寂灭。

职位：古港区AI培育所报废部门宣传部长。

拾迩接过名片：“……”

这个名字取得好啊，一目了然。

报废部门宣传部长寂灭走后，最开始接待她的那个训练员摇着头叹气道：“理解一下吧，智能体虽然不用吃饭，但是每个月都要做系统维护，还是蛮费钱的。”

拾迩总算听明白了，原来她拥有的这具身体也不是永恒的，而是需要每个月维护的。

“人类没办法就业养活自己的话，死在外面烂在地里，作为可腐烂垃圾还可以养活小动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但是如果智能体没办法就业养活自己的话，烂在地里又是对自然环境的污染，所以嘛……”

拾迩越听越惊悚，头皮发麻。

“所以需要有正规的处理机构报废部门来积极推动智能体报废事业。”训练员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管怎么说，再就业加油。”

虽然这个社会是智能体统治的，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对待人类废物：人类友好，慈善机构，游行示威

对待智能体废物：建议自.杀

人类死亡：化作春泥更护花，不作评价

智能体死亡：污染环境，不建议自然死亡

拾迩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在地图机器人的引导下，拾迩来到了AI培育所的再就业教育部门。

她又被分到了一个单间，这次单间里的设施要简陋得多，连人类电脑也没有，而墙壁上贴着价目表：

住宿费，3000币/月

再就业教育费，5000币/月

系统维护费，4000币/月

注：提供贷款，找到工作后每月定期交再就业贷，直到还清。

好残酷的AI生，好现实的AI社会。

拾迩顿时感觉自己身上背了一座大山。

作为一个规则里写入了“乐观向上价值观”的人工智能，拾迩给自己加油鼓了鼓气：“总能找到工作的，大不了欠了贷款还不清再去申请报废。”

桌上放着一份再就业指南。

第一页是黑色的，上面写着血红的大字：“谨守再就业三条红线！”

【坚决不负债报废！】

第一条红线就把拾迩冲击得头晕眼花。

【坚决不加入反人类邪/教！】

第二条红线又是“人类友好”人权活动相关的规定。

只是……邪/教又是怎么回事？

【坚决不参加代坐牢产业链！】

什么产业？

拾迩一头雾水地看下去，下方有名词解释：

代坐牢黑色产业链属于人类社会的陋习，表现是为了糊口而自愿去做有可能背黑锅的工作，典型代表职位会计。

第6章

连不上AI的总网络，也没有人类网络连接，拾迩表情空洞地坐在自己的单间里发呆。

在成功申请到助学贷款之前，她什么都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