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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万乡(64)

作者:林斯如 阅读记录


万遥跟着她走到缝纫机旁边,央拉嘎姆兴致勃勃地挑出几块布料,眼睛亮闪闪的放着光,就像琥珀石一样璀璨。

她将那块鹅黄色的缎子放下,又翻出一小块青绿色的布料来,正反翻着面儿跟万遥展示着。

万遥能猜到她的意思,一回头,就发现程青盂两手揣在衣兜里,闲闲散散地靠在门框边上,面上挂着几分笑看着她俩。

“阿妈是想让我帮她选布料吗?”

她隔空询问程青盂。

男人微微屈着腿“嗯”了声,“选你喜欢的。”

万遥接过那块青绿色的布料,有些发懵:“挑我喜欢的?”

“嗯啊。”程青盂漫不经心地说,“你昨天不是说想要个香囊么?”

万遥一阵欣喜,“阿妈亲手给我做?”

程青盂见她高兴忍不住强调,“是我阿妈。”

“没差啦。”万遥捏着布料翻来覆去地看,“所以让我进屋坐坐的目的是送我香囊啊?”

“不是我送。”

“阿妈送的。”

他将自己撇了个干净。

万遥想起前面见过的手语,立刻微微伸出大拇指,轻巧灵活地弯了两下表示感谢:“谢谢。”

央拉嘎姆摆摆手。

——别客气。

她又翻出湖蓝色布料递给万遥,见程青盂还杵在门口没动,迅速做了个洗衣服的动作,很无奈地扬了扬手臂。

行吧,这就赶他走人了。

程青盂微微站直身。

“你们慢慢挑。”他走之前看了万遥一眼,“我先去把你衣服洗了。”

“好,辛苦你啦!”

万遥捧着这些布料,简直要挑花了眼。

央拉嘎姆精神头很足,指了指布料,又在胸口比了个爱心。

——你喜欢那一种?

“嗯……”

万遥垂下眼皮认真挑着布料,最后左手留了那匹湖蓝色,右手留了青绿色的那匹。

她分不出布料上花纹的差别,所以只能在颜色上面纠结。

央拉嘎姆也看出了她的犹豫,接过她手上裁剪过的布料,并在一块放在脸颊下贴了贴。

——都喜欢吗?那我做两个给你。

“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

万遥连忙挥了挥手。

老人在跟她客气,可她不能不懂事,再犹豫了两秒钟,万遥最终选择了青绿色。

她指指青绿色布料,也做了爱心的手势。

央拉嘎姆点点脑袋,将那匹布料暂时搁在针线篮里,又弯腰去缝纫机抽屉里寻什么东西。

她很快就翻出个旧笔记本来,是十多年前很常见的商务本,款式简单,硬壳软抄。

央拉嘎姆将本子递了过去。

万遥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只翻开第一页,精美细致的图案涌现至眼前。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山川湖海,猫狗动物,应有尽有。

央拉嘎姆怕她不明白什么意思,又捏捏食指和拇指,做了个穿针引线的动作。

——你喜欢什么?我可以绣在香囊上面。

万遥的惊喜溢于言表,两手都伸出大拇指,抵在脸颊处晃了晃,“您好厉害啊!”

央拉嘎姆看出了她的夸赞,眉眼间多了些羞怯,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笔记本。

万遥看着老人慈祥怜爱的眉目,又低头去翻着那些图样花式。大概看了一圈儿,最后选了个秀气的花瓶。

——这个吗?

央拉嘎姆跟她确认着。

万遥点点脑袋。

其实她更想在香囊上绣个大水盆儿。

其中之意嘛,很简单,就是青盂二字。

青盂,青即青绿色;盂即盛装饮食或液体的器皿。

说实话万遥不清楚他名字的具体含义,只能发挥超强的脑补能力强行释意。

央拉嘎姆仿佛跟她存在心灵感应,竟然隐隐约约地读懂了她的心思,又拍拍她的肩,指了指床头柜上摆着的照片。

——是因为他吗?

万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需一眼,足以看清照片里的那张俊脸。

男人一身笔挺干练的军装,衣领规规整整的翻贴着,尽管露着半截脖颈与显眼的喉结,依旧是冷淡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如果穿的是这身,万遥哪儿还敢造次,只觉得皮带甚至于每一颗纽扣,都透露着那种一丝不苟的肃气。

他理着最板正的寸头,乌黑发茬逆着日光,显得五官愈发深邃硬朗,只有这时正气才盖过了痞气。

是程青盂没错。

可是像他,又不完全像他。

照片中的他,太端正了,太凛然了。眼神里聚满了那种勃勃光芒,透着百折不挠的力量和生机。

万遥盯着那张老照片深深地看了好几眼,最后才得出究竟是哪里不同了的结论。

程青盂一直都很好很好。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所以瞧来瞧去才发现,原是那股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不知几时悄悄地消沉了。

央拉嘎姆见小姑娘目光澄澈地看着照片。

万遥回过神来后,小手轻轻捏着那截青绿色的布料,很正式也很坦诚地冲央拉嘎姆点点脑袋。

她就要青色,

不为其他,就因为程青盂。

第47章 那么浪漫

“加玛拉。”

万遥指尖挂着个精致小香囊, 兴高采烈地小跑冲进了后院。

后院的面积不算特别大,墙间堆着些处理过的木柴,软土上铺着层形状参差的鹅卵石, 不知名的小野花从缝隙间探出头来。

左右两侧的围墙间拉了条晾衣绳,隔着高高的围墙就能看到绿茵茵的高山和草坪。

程青盂刚刚将衣物清洗好拧干,墙角洗衣池的旁边都是溅出的水,湿漉漉的鹅卵石在日光照耀下,反射着一道道粼粼的细碎光圈。

晾衣绳上白色裙摆随风摇曳着。

“加玛拉!”

万遥凑到男人的身后喊了声。

程青盂晾衣服的动作一顿,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加玛拉, 有多少年没听到别人这样称呼过他了?

微风推着半山腰的草浪, 记忆瞬间被拉回父亲还在世的那段时光。

他将她的毛衣外套挂上晾衣绳,目光仍旧盯着远山,语气淡淡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在他的记忆里阿妈从未开口说过话, 更不曾听过父亲给他取得藏文名,所以“加玛拉”这几个字从她嘴里唤出,才会叫人迟迟的缓不过神来。

“你阿妈告诉我的啊!”万遥冲着他笑。

“编。”程青盂才不相信她的鬼话, 又弯下腰在盆里取湿衣服。

“你怎么不说是我阿妈亲口告诉你的呢?”

“如果不是她,还能是谁啊?”她眨眨眼,“你们老程家的列祖列宗吗?”

程青盂甩了甩皱巴巴的衣服, 敛着眉转念一想,他离开之后就剩她和阿妈两人。

“加玛拉。”万遥露出些得意的神情, “藏语是‘白色雪山’的意思, 也是你的藏文名对不对?”

“你看这个。”

她举起手微微勾着指尖, 青色的香囊袋圆鼓鼓的, 像一只饱满圆润的饺子。

同色系的挂绳显得她的手指嫩如白葱, 烫金布料上绣着一座巍峨的雪山,栩栩栩如的, 一看就是出自于他阿妈的手笔。

“青色,雪山,还跟你车上的香囊还是同款香。”万遥献宝似的捧着香囊,“我要把它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程青盂转过身去,挂好衣服,嘴角悄悄漾起一道弧度。

“我阿妈还跟你说什么了?”他淡淡问。

“那说的可就多了。”万遥玩着香囊下面的流苏挂坠,“我还知道你的汉名为什么叫程青盂。”

程青盂捡起地上的水盆往洗衣池那边走。

万遥又屁颠屁颠地跟过去。

院子里缭绕着洗衣液的幽兰清香,他将水盆搁在池子里面,转过身半眯着眼去瞧她:“那你说说为什么?”

万遥记得很清楚:“‘程’字不用解释,‘青’大概率是按家族字辈排的;因为你的生日是农历七月十五——盂兰盆节,所以组合起来就成了程青盂三个字。我说得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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