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生好言相劝着，池春春没有说话。

他只是听话地转身往回走。

他的步伐渐渐远离了前堂，但那些人高呼着处死他的声音却一波胜一波的高涨。

叶家……

叶碎云……

池春春听到了那些百姓呼喊着的‘妖孽’的名字。

普通的三个字，却霎那间将池春春被刻意模糊的记忆放清。

回到房中，池春春目标明确的向着房中的铜镜走去。

清晰的镜面中，倒映的果然是那惊才绝艳的人。

“叶碎云，这便是你的过往吗？”

指尖轻触上冰冷光滑的镜中轮廓，池春春喃喃。

纵使这只是这个无限游戏为NPC叶碎云所打造的背景，但落在池春春眼中，难掩心疼。

“你是在为我而伤心吗？”

忽的，池春春眼前铜镜中的画面一晃，一个黑发少年出现在面前，镜中人似笑非笑。

这张脸，是相伴了池春春十八载岁月的面容。

现代化的短袖穿在镜中人身上，背后的背景竟是池春春自小生活的地方。

一时惊诧，池春春手还搭在镜前忘记收回，镜中人见状，脸颊轻轻的蹭了蹭他的手，一双向来盛着清澈的双眸此刻勾着潋滟清波。

头一回以他人的视角看自己的脸，池春春有些别扭，纵使他在镜中人一开口的时候，就认出对方应是叶碎云。

明明是冰冷的触感，池春春却一阵指尖发烫，他慌乱收回手拢在袖中，正色道：“叶碎云，你怎么变成了我的样子，我们两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此事么，说来话长。”镜中的叶碎云用着池春春的脸，轻笑：

“总而言之，你误入的这个阵法，本是让你来面对布阵之人最不愿面对之事，最后困死其中，只是不知为何，如今这情况，似是将我也拉了进来，互换着来面对你的最不愿面对之事了。”

叶碎云话音轻飘飘的，似是丝毫不在意他口中所说的困死其中这一结局。

闻言，池春春瞳孔骤缩。

并不是因为叶碎云所说的困死在幻境里，而是叶碎云所说的……面对二人最不愿意面对之事。

叶碎云……真的只是这个无限游戏所创造出来的一堆数据NPC吗？

池春春十分疑惑。

如果是，那为何叶碎云……能够去面对他最不愿面对之事？

如果不是，那叶碎云也有最不愿面对之事，也算有了解释。

池春春并不怀疑叶碎云在说假话，因为镜中叶碎云的模样以及背景……那正是池春春记忆中那段最灰暗的时光常待的地方。

池春春沉默了。

他在思虑着有关叶碎云的身份。

良久，他道：“叶碎云，这些副本世界，是你真实经历过的……”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别着急。”池春春只是刚出声，叶碎云打断了他：“很快，我们会再次相遇，你想知道的，届时我会一一告知于你。”

等待许久，叶碎云仿佛只是为了拒绝池春春的问题而已。

随后，铜镜中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

在铜镜彻底变回原样之前，只听得叶碎云最后留下的飘忽话语：“池春春，幻境无害……”

话音飘散，铜镜中重新倒映池春春变了模样的脸，方才叶碎云的出现，仿若黄粱一梦。

又在铜镜前坐了片刻，池春春在确认叶碎云不会再出现在镜中之后，便轻呼了口气，起身离开了。

池春春就这样待在幻境中，一晃过去了几日。

数着过去了半月，池春春在这叶府中，竟有些待的习惯了。

只是再也没在镜中见过叶碎云。

至于副本任务……

池春春尝试在幻境中呼唤Ark，却没有任何回应，包括面板也打不开。

尝试几次无果，池春春也就放弃了，他欣然的过着叶碎云的生活，闲暇时翻看着叶碎云房中的手记。

叶碎云的字很好看，他的房中，也都是关于道法的书籍。

日子一天天过去，府外震天的叫喊声也时不时会被池春春听到。

他每每只是站在与街道一墙之隔的府院墙后，静静的听着众人的呼声，一言不发。

池春春不理解，在梨生的言语中，叶碎云明明在上元城是个良善无比的小公子，却只是因为生了一双银瞳，便被认为是妖邪之相，便要喊打喊杀，何其无辜。

帮助了百姓十数年未落得过多称赞，倒还没一双异色眼眸定性为‘恶’来得快。

日日在众人的呼喊声中沉默着，终是有一日，池春春再次被叫到了前堂。

池春春已是半月未见过叶父叶母了，再与他们一见面，却见他们居然白了头。

池春春瞪大了眼，还未说话，只见主位上似是一夕之间苍老了数十岁的叶老爷，佝偻着背，叹息道：

“吾儿，城中抗议声不断，甚至有人以死相逼，爹娘实在无法，遍寻天下，为你寻得一法，可让你存活于世，也可平息此事，你……可愿？”

叶老爷并未说是什么方法，只问池春春愿不愿意。

这并不是让池春春做出选择，而是……只有这一个选择。

此时的前堂只有叶父叶母与梨生还有池春春四人在场，而在来的路上，池春春听到了府中仅剩的几位洒扫小厮嘀咕，说叶府中大部分的侍卫下人都造了反，辞了叶府的工，便是卖身契还在叶府，也不管不顾地逃离。

如今叶府已是无人愿来。

池春春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或者是说……原身，叶碎云。

池春春只是在幻境中代入了叶碎云的身份，便如此难以承受来自于全上元城百姓的恶意。

他忍不住轻叹，叶碎云从小是在上元城长大的，也难怪这会是叶碎云最不愿面对之事。

从小的天之骄子，因为修道救人，被上元城百姓夸赞着长大，没想到一朝救人途中无意被怀中男人扯下了遮目的系带，露出了银白色的双眸，便从此一落千丈，被要求处死。

何其无辜。

但如今……也无可奈何。

如果池春春没猜错，叶老爷口中所谓的办法，便是叶碎云假死送去冰川，而数千年后，叶碎云将会在冰川中醒来。

恰好经历过[葬途阴亲]与[冰川古墓]这两个副本，池春春有关叶碎云的记忆也尽数回拢，只是稍一串联，他便通了这前因后果。

心中关于怀疑叶碎云不是NPC的疑虑也越来越大。

副本故事的连通性，以及叶碎云这个并不程序化的神级NPC的存在，让他不得不怀疑，叶碎云……或许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

第81章 大火

池春春没证据，池春春只是自己胡乱猜测。

不过想来他想要的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毕竟叶碎云说了，他们很快会再见，到时候他想知道的，叶碎云都会告诉他。

思及此，池春春道：“父亲，我愿意，只要不让叶家为难。”

话音落，只见另一主位上叶夫人掩面痛泣出声。

为人母，她早已知叶老爷口中所说的方法是什么，这个方法虽能让孩子存活下去，但何尝不是让她早尝丧子之痛。

池春春静静立在堂中，不知该说些什么。

随即，梨生呈上早已备好的一颗药丸。

“少爷，且服下吧，这是老爷求来的一颗假死药。”

梨生没有再多说，但池春春看堂外院中已然抬来的一座棺材，以及守在棺材旁眸光灼灼的几人，心中已是了然。

想来他们应是要亲眼看着自己咽气才罢休。

池春春欣然服下/药丸。

意识很快开始昏沉，池春春口中忍不住吐出几口血来，在彻底昏死前，他听到叶老爷朗声道：

“吾儿欣然赴死，各位也该遵守诺言，留吾儿一具全尸，送至北上冰川下葬，这总该不会害的上元城永不安宁了吧！”

叶老爷斩金截铁的话音落下，池春春也彻底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