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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望月(15)
作者:达闻西 阅读记录
孙建发哼哼,不替安荞答应这场饭,换了个话题:“你没在带客人?”
“我靠,那群客人被吓坏了,小一半都不敢骑了。剩下那些也想休息休息,下午再上马。”
“嗯,休息一下也好。我家那几个马,你都帮我拴回去了吧?”
“当然。”成哥默了默,又说,“对了,你跑走的那个黑客马,苏德给找回来了。”
提起苏德,安荞投来一眼。
孙建发道:“你先替我谢谢他。明天,你跟你大哥二哥,再叫上苏德,一起来我家吃晚饭。”
“诶不是,发哥。要请吃饭也是我请呢。”
“你不来吃就算了。”
“吃!吃!”成哥爽朗笑了,“那行,就这么说好了。我一会儿就跟我大哥二哥说,让我大哥叫苏德。”
“嗯。”
孙建发挂断了电话,安荞的手指也都包扎完了。
医生配了药,她去窗口拿药回来,孙建发已经把医药费给付了。
安荞看药单上的费用,包扎加医药其实并不贵,她也就不提付钱给他的事。想着在这里来日方长,总有她替他们花钱的那天。
驱车回到双峰村,孙成等在马场,边上站着肇事逃逸被捕的大黑。
安荞一从车上下来,孙成便瞧见了她指关节上的包扎,连声道歉:“丫头,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那小孩这么没轻重。”
“哪能怪你呢。”安荞笑笑。
要怪就要怪小孩,或是他父母,没把孩子教好。
溺爱过了头,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孩子,就会把孩子养出刁蛮任性的脾气。不知天高地厚,自己想干的事就一定要干成。
“那孩子呢?”孙建发问。
“走了,爹妈领着,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也不来道个谢?要是没有小安,这会儿在医院的就是他们儿子了。”
孙成一耸肩:“有些人就是这样。”
出现了问题就逃。
安荞不想追究什么责任不责任的,这种事要真掰扯起来,孩子的父母或许还要怪孙建发的马不够听话,导致自家孩子受到了惊吓。
她此时此刻回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明明最烦的就是这种熊孩子,可看他摇摇欲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跑上去接住。
她是搞创作的,这双手就是她吃饭的家伙。要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孩毁了自己的职业前景,她会后悔一辈子。
但为什么在那种时刻,她的身体会先于理智而行动呢?
安荞想了又想,将这种无意识的行为视作人性未泯。
一直以为自己没什么道德,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
孙建发和孙成又聊了几句。
那批客人原本要了十五个马,四个向导。而今一些客人被坠马的孩子吓到,取消了骑马的计划。
他统计了一下,目前只要十个马,两个向导。
熊孩子毕竟是他招待来的客人,给安荞、也给大家惹了麻烦,他责无旁贷。
故而,下午这份租马的钱,他跟他二哥就不来挣了。
就让孙建发出五个马,苏德出五个马,再让他俩一起去导游,也算是照常做了之前说好的生意。
孙建发跟孙成家的三兄弟本就是最熟络的,说话也常常开点玩笑。
讲起这样的安排,孙建发不拒绝,却也打笑他:“苏德养的本来就是你大哥的马。你这安排的,看着是把生意给让出来了,其实还是赚进你家。”
孙成笑笑,算是承认。
几人谈笑间,时间慢悠悠过去。大家都是靠时间挣钱,今早已经耽误了,不能再浪费下去,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马场。
孙建发卸了大黑的马鞍子,让它今天回马圈里休息一天,也让安荞回去休息。
安荞道:“伤的是小拇指,不妨碍什么事的。”
“胳膊上擦破的也得养养。这两天你多休息,养得差不多了,我教你骑马。”
教你骑马。
这样的四个字,落在了安荞的耳朵里,也落在了她的心上。
她再无推脱,爽快地答应了孙建发的休息“命令”,先去林芳那里报了个平安,又回自己的小屋,继续她的纪录片后期工作。
后期,繁琐又冗杂,长期的重复重复重复,才能磨出最好的效果。
这一套关于藏区非遗传承的纪录片,是她的心血之作。
如果真的拍成了,这将会是中国独立纪录片进入媒介传播市场的里程碑式作品。
独立纪录片,在纪录片领域内,一直被视作作家电影式的个人创作。规模小,制作简陋,艺术价值高于商业价值,市场成绩往往不好,且很难吸引到投资。
而她的这套独立纪录片,虽然依旧保持着她强烈的个人色彩,创作周期几乎全由她一人完成。
但出于种种原因,她在前期立项的过程中,就得到了平台的投资和支持。
无论是怎样的纪录片导演,都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既有足够的资金,又有以影像阐释自我对生活观察的权利。好处都被她一个人占尽了,她当然也要做出点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兼顾的东西,才能对得起那么多人的信任。
有人曾评价安荞,说她是独立纪录片的天才新星。
安荞不喜欢这顶高帽,她只想扎扎实实做好正在做的事,并不断地体验不同的生活,找到不同的灵感。
否则哪日灵感枯竭,江郎才尽,这顶高帽会让她摔得很惨。
她当然是有野心的,且这野心还不小。
——
安荞中午专心于对轨,泡了桶泡面了事,没跟林芳和孙建发一起吃饭。
到了晚上,在这牛羊显然多于猪肉的草原,林芳破天荒地炖了一锅猪筒骨汤,说是要给安荞补补。
安荞哭笑不得。
她虽然是骨折了,但骨折的也只是小指罢了。
小指的骨头,说白了就跟树枝差不多粗细,哪用得着吃这么多骨头来补钙。
但排骨汤已经炖出来了,她当然不会扫兴。在林芳的注视下喝了三大碗,又恶补了许多筒骨骨髓,吃得嘴巴都腻味了,才放下碗筷。
她照旧要站起来洗碗,林芳坚决不同意:“你的手不能沾水。”
感觉自己也成为了被溺爱的坏小孩呢。
拍纪录片的人,往往都会养成一种,在别人干活时理所当然地旁观的习惯。毕竟旁观者清,不参与其中,只是以全知全觉的视角来观察,或许能拍出更客观的东西。
安荞不信那一套,也不信什么“纪录片是客观的”这样的鬼话。
虽然她是“直接电影”的推崇者,主张在创作者拿起摄影机之后,就不应该参与记录对象的活动,要让自己站在被记录者的生活之外。但在放下摄影机时,对于自己将要拍摄的东西,创作者一定要有自己的观点和想法。
纪录片再有非虚构性,也是人所拍摄的。只要是人拍摄的,就会包含人的主观视角和观点。
故而她相信,真正的记录,源于深切的体验。
从洗一只碗、喂一匹马开始,事无巨细,都算是体验。
林芳最后也没拗过安荞,她坚称自己能让小指不沾到水,依然动手洗了自己的碗筷,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去。
林芳和孙建发留在餐桌上,又讲起白天的事。
林芳心有余悸:“要真伤了她,王明那里我们可怎么交代啊。不说你们当年在部队的时候,当初熙熙进市里上学,也多亏了他帮忙。这么多年了,他也就拜托给我们了这么一件事。要是我们连小安都照顾不好,还对得起王明么。”
孙建发叹口气:“不只为了王明。小安这丫头比我想得要好。”
“她是好的。”林芳说着,“所以我们也得对她好。”
“嗯,我想过的。明天晚上,我喊了孙成他们三兄弟过来吃饭,还有孙力家的马倌,一起吃一顿。”
林芳不熟悉村里外来打工的人,问他:“孙力?孙成的tຊ大哥?他家的马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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